A. 连载小说《上门女婿》(二十八)
根生一松手,夏艳就依着墙软软的蹲在地上。她用手抚摸着脖子,仿佛脖子上还有着一双铁钳子,死死的钳着她。她大口大口的喘气,然后连声咳嗽,直到咳嗽的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。榆生吓得脸色煞白,过来扶起夏艳,小声说,嫂子,我送你回出租屋休息去吧。
夏艳感激的看一眼榆生,那双眼睛吓得榆生差点大叫起来。夏艳眼睛本来就大,这时候,一双大眼睛充满血丝,比兔子的眼睛还要红。榆生毛茸茸的眼睛眼圈一红,就湿漉漉的了。他咧着嘴,脸上惊恐万状,赶紧把眼睛拿开,看向地面。
夏艳颤着声虚弱地说,不用你送了,我自己回去,你赶紧到幼儿园接李涵去,小心去晚了李涵自己跑回来。
榆生听了,就放开了嫂子的胳膊,侄子李涵调皮捣蛋得很,动不动就自己从幼儿园跑回来,吓得老师私下里劝夏艳给儿子转园。夏艳买了三套化妆品,送给儿子班上的三位老师,这才平息了事态。也幸亏他上的是民办幼儿园,要是公办幼儿园,早被开除了。
夏艳低着头朝出租屋走,生怕路上碰见熟人,隔壁烟酒店老板娘出来上公厕,迎面碰见了夏艳,想跟她打声招呼,没想到夏艳头都没抬,就走过去了。老板娘看着夏艳的背影,在原地愣了一会,她一直认为夏艳人不错,没想到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,她就把问题看到了根生头上。老板娘上过厕所,气呼呼地回到店里,跟丈夫说,真是跟着啥人学啥人,夏艳让根生教得都不理我了。
丈夫说,我刚才在门口泼剩茶水,看见根生掐着夏艳的脖子,抵在墙上,根生的为人我们清楚,所以就没过去劝架。刚好店里有顾客,说话不方便,就想着等闲了再告诉你。老板娘哦了一声。老板又说,夏艳不抬头,肯定是哭了,不好意思让人看见。
老板娘知道自己错怪夏艳了,气愤地说,根生是狗改不了吃屎。老板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两口子在这里说根生家的长短,伸着头朝店外张望了一番,免得顾客猛地走进来,弄得两人措手不及。老板没看见门外有人,这才把脑袋朝老婆跟前凑了凑,小声说,还有一件事我没跟你说呢。老板娘问,什么事?这么神秘。
老板说,说起来也不神秘,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。前几天你回老家去了,根生提着一个小塑料袋子到店里来,说是河南特产,让我尝个鲜。他态度特别的好,从袋子里拿出来让我看。我一看,是这么大的一团,比碗口粗,比脸盆小。老板用手比划给老婆着。
蒸的时候可能用白菜叶子垫着,能看见少许的叶子还在上面粘着,颜色发绿发黄,就像咱们陕西人晾的那个凉粉,可是要比凉粉硬多了。根生看见我发愣,就笑着说,我们河南产红薯,吃不完,就把一部分红薯压成粉条,断成节的粉条做成焖子,用来招待客人。我好奇地看着叫焖子的这团食物,他忽然这么热情,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根生把焖子装回到塑料袋里,往我跟前一推,耐心地交代我,焖子烩着吃,炒着吃都行,配上青红辣椒,放上肉丝,简直是美味极了。我受宠若惊,张嘴要推辞,他拔腿就走了,等我从柜台里撵出去,他早就不见人影了,我想给他送回去,又没好意思。
老板娘喜欢吃,老板把焖子描绘的如此美味,勾起了她的馋虫,她急切地问,在哪呢,我咋没看见?老板说,想起他对我们做的那些事,我就没胃口吃他送来的东西,哪怕是山珍海味呢。刚好来了个熟顾客,买了两条烟,看见柜台上的焖子,问我是啥东西,我说河南焖子,别人送的,我不爱吃。顾客说,闻着怪香的,你不爱吃我拿回家吃去,我就顺手送给他了。
老板娘不好埋怨丈夫,于是说,根生明显是在套近乎,他这种人,是无利不起早,我们还是提防着点好。
米西安跟根生有约定,工程款分两次结,时间分别是开工前和工程结束后,双方压力都不会大。在米西安工程队开工之前,根生付了第一笔款,开工之后,他是每两天回一次李家庄,虽然是承包给了工程队,也有老丈人做监工,可是,他不想做甩手掌柜,他要掌握工程进度,说白了,他的钱要花得明明白白,谁也别想糊弄他。
这天下午,根生回到李家庄,他都是四点以后回李家庄,这时候店里就不太忙了,而工程队还没收工,并且晚上还可以赶回西安,三不耽误。
根生把摩托车直接开到院子,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堆放着沙子水泥钢筋木板。老丈人眼尖,赶紧过来给女婿挪出一块空地,让女婿停车。人说丈母娘疼女婿,可是夏艳家是老丈人疼女婿。根生在头盔底下朝老丈人感激的一笑,给摩托车熄了火。米西安听见摩托车响,就知道根生又回来了。根生频繁的回来,他知道根生是不信任他,心里虽然有点不爽,还是劝自己不要计较,盖房子是人生大事,人家放心不下也能理解。
米西安笑着走过来,根生从摩托车后座底下摸出一盒芙蓉王烟,撕开包装,抽出一根递给米西安,米西安接过烟并不点着,而是准备别在耳朵上,他的另一只耳朵上已经别了一支烟了。
根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,打出火苗要给米西安点烟,米西安只好对着火苗把烟点燃。米西安抽烟也透着陕西人的实在,一口就抽掉了半截烟,然后从鼻子里喷出一串串的烟圈。老丈人也是抽烟的,看见根生给工头递的是芙蓉王烟,就识趣的走到一边去了。根生又从摩托车后座底下拿出一盒芙蓉王烟,跑过去塞到老丈人怀里,老丈人用手拨拉着,表示不要,根生说,拿着,碰见村干部了递上一根,老丈人这才接下了。
米西安眯着眼睛,把最后一口烟吸掉,在鞋底摁灭烟头。笑着说,你老丈人真不错,一心一意地为你操心呢。根生并不领情,说,名义上是给我盖楼房,实际我一年能住几次,都是他家人住呢。米西安听得别扭,看来女婿跟儿子差别太大了,说到底,女婿还是隔着肚皮。怪不得都想生个儿子呢。米西安没接根生的话,他也没办法接这种话。正好有人叫他,他抱歉地朝根生笑笑,说,那我忙去了。
虽然是工程队盖房子,农村的风俗一样也不能少,第一层主体起来后,就要上楼板了,过去盖瓦房叫上梁,如今盖水泥楼房叫上楼板。虽然叫法不一样,意思是一样的。在农村,上楼板是盖房子最重要的环节,是要举行仪式的。这天亲戚朋友会送礼,主家要大宴宾客,给房梁上披一块红布,放鞭炮,放窜天猴,越热闹越吉祥。
根生头一天一大早就回到李家庄,准备第二天中午大宴宾客的食材,镇上能采买的骑着摩托车,带着老丈人去采买,镇上买不到的,下午回到西安采买。该安排的安排好,一切就绪,他又马不停蹄赶回西安,怕晚了店铺关门。
上楼板是大事,根生决定摩托车修理铺歇业一天。一家三口和榆生一起回去,钱损失了还可以再挣回来,上楼板可是不能有半点闪失。
天刚麻麻亮,街上的路灯还亮着,根生就叫醒了榆生,简单的洗漱,早饭也不吃,就出发了。根生跟榆生一人骑一辆摩托车,夏艳抱着李涵坐在根生摩托车后座上,榆生摩托车行李架上驮着高高一摞纸箱子,里面是根生采购的烟酒饮料,还有在回民坊上买的老铁家的腊牛羊肉。
榆生是第一次到李家庄去,一路上他紧跟在根生后面,出了城,摩托车在乡间路上颠簸,榆生长得瘦小,整个人随着车上下翻飞,屁股被颠得脱离了屁股座。夏艳怕榆生跟丢了,不时地回头,提醒榆生骑慢点,遇到大石头躲着点,别翻车了。气得根生骂夏艳,闭上你的乌鸦嘴,不会说话就别说。
两辆摩托车厮跟着来到李家庄。刚进村口,李涵就从夏艳怀里挣脱着要下去,根生只好停了车,李涵刺溜滑下摩托车,一溜烟跑了。根生跟榆生来到家门口,已经有乡邻出出进进的在忙活了,乡邻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帮厨,中午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要来吃饭,吃饭的人越多,说明人缘越好,盖房子讲究的是人气,热闹了才好呢。帮厨的都是女人,帮着洗菜,切菜。陕西男人大多是大男子主义,在家不下厨。可是,凡是谁家过红白喜事,大厨却是都是男人。
夏艳爸看见女婿跟女儿回来了,就走了过来,他在摩托车修理铺见过榆生,先笑着跟榆生打了招呼。回来啦!还没吃早饭吧?榆生抹着脖子,没说吃了,也没说没吃,只是咧着嘴笑。夏艳爸知道榆生脸皮薄,肯定是没吃,转身到厨房摸了两个蒸馍,塞在榆生手里,说,还热乎着呢,趁热吃。
夏艳也到厨房去了,翘着兰花指两只手各捏着一只夹了油泼辣子的蒸馍,红辣油从馍里蜿蜒到馍外,滴滴拉拉落在地上。陕西有十大怪,其中有一道怪,就叫油泼辣子一道菜。根生自从跟夏艳结婚后,就喜欢上了吃油泼辣子,每次吃饭,都是无辣不欢。夏艳先递给根生一只,自己吃另外一只。说,先垫个饥,等会忙起来就没时间吃了。根生最喜欢吃热蒸馍夹油泼辣子了,他一口咬掉了一半蒸馍,嘴里含混不清地说,一个不够,再给我夹两个。夏艳就又进了厨房。
夏艳家要大宴宾客,占据了米西安工程队的厨房,使得他们不能做早饭,夏艳爸干脆拾了自家几箩筐蒸馍,放在院子里,让工程队尽饱里吃。
米西安看见根生,就过来打招呼,回来的这么早?根生看一下手表,说,也不算早,都七点了。
夏艳爸在旁边说,上梁讲究十二点前必须上好,上午时间还是挺紧张的。米西安笑着说,李伯是过来人,肯定说得有道理。米西安对着施工队员说,大伙抓紧吃饭,吃过饭抓紧喝水,喝过水抓紧上厕所,屎尿腾清爽了,开始干活,争取十一点半把楼板架上去。
队员嘴里噙着馍,噗噗一阵馍花雨,齐声表态,没麻哒!
冬艳也在院子里忙出忙进,看见夏艳给根生吃的是油泼辣子夹馍,给榆生吃得是啥也没夹的蒸馍,她在摩托车修理铺见过榆生,就打抱不平,说,夏艳,你也太偏心了,油泼辣子又不值钱,都舍不得给人家夹。榆生害羞地把头低下,冬艳一把夺过榆生正吃的蒸馍,说,哼!她不给你夹我给你夹。
榆生的脸涨得通红,他从小就不吃辣子,一吃辣子身上就起红疙瘩,每次夏艳都会给他预留出来没放辣子的菜。榆生听了,更加羞怯,不好意思跟冬艳说他不吃辣子。冬艳一阵风从厨房出来,拿了两个夹了油泼辣子的蒸馍,榆生吃了一半的那只并没拿出来。冬艳老远的就把手伸给榆生,大声说,给!尽饱里吃,那么一星半点的油泼辣子,吃不穷。
榆生不好意思拒绝,硬着头皮吃起来,才咬了一口,就辣的眼泪鼻涕流下来了。冬艳并不觉得自己过分,而是鄙夷地说,还男人呢,连辣子都吃不了。夏艳爸正好看见了,忍不住也笑了,又觉得笑是不妥的,就止住笑,批评夏艳也不阻拦冬艳,让冬艳胡闹。又对榆生说,赶紧到厨房喝几口凉水,千万不敢喝热水,越喝越辣。榆生听话地去厨房了。
夏艳爸在村里人缘不错,来帮忙的几乎是半个村庄人。男人能帮的都去帮米西安,筛沙子,和水泥,递砖头。米西安一遍一遍给村民递烟,表示着感谢,有人腾不出手接他递过去的烟,他就帮那人别在耳朵上。他嘴上没说,心里其实捏了一把汗,如果中午十二点不能顺利地把楼板架到楼顶,那就把人丢大发了。
有妇女的地方热闹,帮厨的一帮女人,叽叽嘎嘎的开着大厨的玩笑,大厨忙得没工夫搭理,只在听不下去时,举着炒勺佯装敲那个人的脑袋。
榆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,一会在厨房门口站站,一会又到大门口张望。冬艳忽然站在他旁边,把一包旺旺雪饼在他眼前一晃,说,给,吃了甜一下嘴。
榆生毛茸茸的眼睛忽闪着,头朝后躲去,慌乱地说,雪饼是小娃吃的,俺不吃。
冬艳咯咯笑着,学榆生说,俺不吃!俺吃了能咋的,吃!必须吃!榆生不敢再说话,怕冬艳学他。冬艳把雪饼朝榆生手里一塞,扭头走了。榆生眼睛余光看不见冬艳了,这才撕开包装,小口吃起来。
榆生正吃得津津有味,冬艳又出现了,把脑袋凑在榆生跟前,小声说,榆生,你眼睫毛真好看,又密又长,还往上翘着,咱俩换了好不好。
榆生涨红了脸,把头低下,嗫嚅着说,我跟我爸长得像,都是这种眼睛,一点都不好,像女孩子。
冬艳说,你将来一定要生女孩,女孩子长这种眼睛才漂亮,长在男孩子脸上就可惜了。榆生听了,臊得恨不得把头低到脚面上去。冬艳不以为然,挖苦榆生,看把你羞的,你将来不结婚才算你纯洁。
夏艳爸看见他俩老往一起凑,好像意识到了什么,走过来对冬艳说,别人忙得四脚朝天,你在这里享清闲,还不赶紧帮着洗菜去。冬艳撅着嘴说,就见不得我歇一会,有本事把我妈叫到这里来。我妈也不知道是啥意思,开工那天不露面,上楼板也不露面,将来楼房盖好了,她还有脸住。
冬艳嘴里无遮拦,当着榆生的面说这些,万一传到根生耳朵里,又会惹麻烦。夏艳爸气得作势要打冬艳,冬艳脚底下快,早跑远了。夏艳爸尴尬地朝榆生笑了笑,给榆生戴顶高帽子,让榆生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去。伯伯就喜欢榆生这样的乖娃,不多事,心里啥都明白。
榆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把毛茸茸的眼睛看着夏艳爸。夏艳爸在心里叹口气,如果根生像榆生这样好相处就好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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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品简介:《上门女婿》是凌云文学网连载的一部现代社会爱情类型的网络小说,作者是凌云文学网签约作家“小豌豆”。该小说讲述了一个上门女婿的奇特经历,小说写到后记174话,目前停更未完待续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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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. 连载小说《上门女婿》(七)
根生回到西安,直奔自家修车铺,他掏钥匙开了店门,走进去,反身锁上了门。他不想干活,他想睡觉。
根生给炉子填上新煤,拉开炉门,让火上一会,屋里渐渐暖和起来。他坐在炉子边,脑袋渐渐迷糊,头忽然嗡的一声响,膨胀起来。他努力睁开眼睛,告诉自己,不能在椅子上睡着了。根生迷糊着眼睛,把炉门关小,爬到阁楼上睡觉去了。
根生师傅晚上下班,骑车路过根生的修理铺,下意识朝店面望了一眼,不对呀,根生说他下午回夏艳家,临走肯定把炉门封死了,烟囱不应该冒烟,可他真真切切看见烟囱在冒烟,分明是有人在里面。是根生吗?他不会回来的这么早吧,在这个节骨眼上,夏艳家要干的活太多了,他不会没眼色离开吧。
根生师傅已经骑过去一大截了,不放心又折回来,把自行车支好,抬手敲门。
门是铁门,敲起来咣咣咣响,声音很大。根生被惊醒了,他睁开眼睛,听了一会,如果是顾客,他不会开门,今天没心思干活,如果是师傅,他更不会开门,他不想说话。
敲门声伴随着师傅的吆喝声,响了一阵,就停熄了,根生耳朵根终于清静了,他继续睡觉。
夏艳眼瞅着根生上了汽车,眼瞅着汽车在她面前绝尘而去,愣愣地站着发了一会呆,这才撅着嘴回到家。夏艳妈看见女儿一副没出息样,就想教训几句。一想到女儿大喜日子就在眼前,四个女儿中,就她憨厚老实,愿意留在家里,招上门女婿。夏艳妈忍住没发泄。根生这一走,让她这个丈母娘很是下不来台,院子里很静,那几个缝被褥的媳妇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,夏艳妈咽不下这口气。她撂下手里正剪的窗花,从后门遛到隔壁堂嫂家告状去了。夏艳妈嘴唇哆嗦着把根生的劣迹数落给堂嫂,多折的嘴巴一开一合,像极了包子。堂嫂见惯了她做媒的新婚夫妻跑来告状,还没见过丈母娘来告状的。她做这个媒,本来就是个傀儡,做样子罢了。
堂嫂沉吟了一会,说,我对根生也不了解,照你这样说,是他太不懂事了,我回头让夏艳她姑父批评他,毕竟他们是师徒,师傅的话有分量。不过叫我说,你也太心急了,结了婚再慢慢的指教,年轻人嘛,性子莽撞,尥蹶子也是正常的。
堂嫂批评了根生,也间接的批评了夏艳妈,她这样说的目的是堵夏艳妈的嘴,不要以后你家有了矛盾就来找我,我做的媒多了去了,都像你似的,找我后账,那我这日子还怎么过?
夏艳妈被堂嫂用软钉子弹了回来,她知道今后指望不上堂嫂给她撑腰了,心里很不爽,直后悔给堂嫂的谢媒礼送的太重了,这桩婚事她本来就没有出多大力嘛。
第二天,夏艳妈借口到西安买东西,她要进城一趟。她家住在郊区,进个城很方便,农村是早上十点左右吃早饭,吃过早饭出发,中午赶到西安,刚好是夏艳姑父和二姑下班时间。
夏艳妈来到小姑子家,正像她预料的那样,小姑子刚下班,正在里屋换家居衣服。小姑子看见嫂子,胡乱提了裤子,就张罗着做午饭。夏艳妈说,吃了早饭来的,不饿。小姑子是了解嫂子的性格,嘴上说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,她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,说,不知道你来,也没准备,家里有啥咱们吃啥,也是凑合一下罢了。
话是这么说,夏艳二姑拉开冰箱,冰箱里却是满满当当的,夏艳二姑爱做饭,冰箱里早晚都备着食材。
夏艳二姑在厨房里叮铃咣啷做饭,夏艳妈坐在客厅里也没搭把手,她到小姑子家,就是做客来了,既然是客人,就要把客人的架势拿足。
不一会,饭菜就上桌了,正好夏艳姑夫也进了门,姑父跟夏艳妈打声招呼,去厨房洗了手,坐下吃饭。
夏艳姑夫问夏艳妈,嫂子,夏艳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?如果需要我帮忙,我星期天回去。
尽管夏艳姑夫尽量把河南话说得慢条斯里,因为腔调的原因,夏艳妈还是听不太懂,她看着小姑子,小姑子替丈夫做了翻译,夏艳妈笑了,说,不用,就那点事,左邻右舍都给帮衬着做了。
小姑子知道,嫂子在村里的为人并不大气,左邻右舍未必自动上门帮忙,为了嫂子的面子,她也没点破,只是跟丈夫用河南话说,这个星期天俺俩一起回家一趟吧。
夏艳妈听小姑子当着她的面说河南话,心里很别扭。农村人封建,听见自己家人说旁人的语言,感觉很难为情。她心里说不上来对小姑子是鄙夷还是嫉妒,总之很不是滋味。
夏艳妈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,桌上饭菜的香味直冲她鼻子,她摸摸肚子,顾不得矜持,拿起筷子就夹菜。嘴里吃着,心里感叹着,小姑子成了城里人后,做饭的水平可是长进了不少呢,这同样的饭菜,她做出来的咋就这么好吃呢。
夏艳妈狠狠地夹一口菜,送进嘴里。哼!不是她二姑烹饪水平高,是因为舍得放油和调料。想到这里,夏艳妈心里平衡了。
夏艳妈吃饭跟想心事两不误,嘴占着,顾不上说话,饭桌上很安静,三个人的咀嚼声格外清晰。夏艳妈吃得差不多了,这才放下筷子,对着夏艳姑夫问,她姑父,昨天到今天你见根生了没有?
昨天晚上路过他店门口,看见店门关着,他不是回家去了吗?你没见着他?夏艳姑父说。
也许听顺了,这回夏艳妈不用小姑子翻译,听懂了妹夫的话。她长叹一口气,唉!你不说我还不生气,你这一说,我都气得吃不下饭了。
夏艳姑夫和老婆交换一下眼神,同时问夏艳妈,怎么啦?根生惹你生气啦?
这个根生,简直是狗屁不通嘛!夏艳妈生气地爆粗口了。
小姑子两口子面面相觑,不知道怎么接嫂子的话。
夏艳妈拍着巴掌说,她姑父,你给评评理,这马上要成一家人了,还把自己当客人,回到家眼里根本就没有活,我指拨他几句,还给我尥蹶子,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?
夏艳姑父低着头吃饭,他不想参与到嫂子家的内政中去。
小姑子给嫂子碗里夹了一块排骨,安慰嫂子说,嫂子,别生气了,咱身体要紧。
夏艳二姑有点怵嫂子,嫂子说话听着很漂亮,其实是个很难缠的人。但凡跟她哥闹点矛盾,就会躺在床上使性子,不吃不喝,任谁劝都没用。也许是想通了,也许是饿了,最后都是她自己起来了事。不知道将来会不会跟女婿也来这一套?
夏艳妈本来都不生气了,被小姑子提醒,颤抖着包子嘴说,当初我其实没看上根生,皮肤黑不说,还是个肿眼泡。最最主要是,我压根不想跟河南人结亲。要不是看他开着修理铺,不是有句俗话说,家有万贯,不如有个破店嘛。打死我都不会同意这门亲。
小姑子连忙给嫂子使眼色,她旁边就坐着一个河南人,别打击一大片。
嫂子并不在意,继续说,听说河南人不讲究卫生,吃饭总是一锅烩。
夏艳姑父一直没吭声,看得出来,他在极力忍着,使劲地咬着牙,腮帮子上的肉在来回滚动。
嫂子,都到这会了,你说这些不是火上浇油吗?俩娃以后的日子怎么过?我看不明白,你是希望夏艳幸福呢,还是想看夏艳的笑话?夏艳二姑终于忍不住,对嫂子没客气。
夏艳妈没想到小姑子会对她不客气,愣愣地看着小姑子,小姑子一向顺着她,猛然这样对待她,她一下子不适应。
嫂子,孩子有他们的生活,咱们不参与好吗?夏艳二姑缓和语气劝嫂子。
夏艳妈吃了小姑子做的美味佳肴,劝自己忍下这口气,等以后有机会再算账,于是,她没再计较小姑子对她的态度不好。但是,她轴起来是不容易改变的,心里哼一声,跟自己说,一码归一码,小姑子不能跟根生混在一起,根生是不能饶恕的。因而夏艳妈不想吃这哑巴亏,她并不给小姑子面子,说,那不成,他韩根生进了我家门,就是我家人了,一家人必须同心同德,心往一处想,劲往一处使,才像一家人。
小姑子两口子憋不住扑哧笑了起来,这个嫂子,真会狡辩,这哪跟哪呀。
不管咋样,嫂子是客人,还是不要跟嫂子太较真吧。夏艳二姑和丈夫对视了一眼,算是达成默契。夏艳姑父跟老婆说,这顿饭称得上丰盛,可是,少了一道汤,吃了饭,喝了汤,肚子里才烫贴。
夏艳二姑一拍脑门,说,看我这记性,把烧汤忘得死死的。说完就到厨房烧西红柿鸡蛋汤去了。饭桌上剩下夏艳妈和妹夫,夏艳妈又开始数落根生的不是,夏艳姑父不好接话,心想,不是说丈母娘爱女婿嘛,这一对怎么是冤家呢。夏艳姑父正在不知道怎样应付嫂子,辛亏夏艳二姑端着汤上来,才解了围。夏艳姑夫殷勤的给夏艳妈盛上汤,递过去。夏艳妈也没客气,端起碗就喝,这顿饭吃的都是硬货,实在是需要喝点汤软化。
吃了饭,喝了汤,夏艳妈胃里很舒坦,站起身,告辞了。
腊月初八这一天到了。
因为是招上门女婿,婚礼环节很简单,就是请街坊四邻,亲戚朋友坐在一起吃个饭。夏艳妈是要面子的人,虽然没有隆重的婚礼仪式,可是,宴席却很丰盛,按农村人结婚的最高规格开的席位。院子搭着棚子,摆着八仙桌,一桌坐八个人,不够坐,又把棚子延伸着搭到街道上,底下延伸着席面。根生跟夏艳挨着桌子敬酒,夏艳爸跟在旁边,给女婿做着介绍,七大姑,八大姨,生怕漏掉谁。一顿饭直吃了三个多小时。男人喝得脸红脖子粗,女人吃得嘴唇油汪汪的,满意而去。
送走最后一拨客人,根生累得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。夏艳妈看见了,使劲拿眼睛剜根生,根生没反应,就又用眼睛跟根生说,根生,这么多活要干,还有心情休息,难道让我跟你爸这老胳膊老腿的替你干?
根生实在太累了,只做没看懂。他低着头休息了一会,站起来,准备跟着帮忙的街坊一起收拾残局。
夏艳妈看见女婿穿着礼服干活,连忙尖着嗓子喊,我说根生,快回屋换了衣服,小心把新衣服弄脏了。
根生皱着眉,心里嫌丈母娘多事,帮忙的街坊起哄说,这丈母娘爱女婿,也太沉不住气了,等我们走了再关心也不迟。说得根生脸红起来,亏得他皮肤黑,不明显。根生知道拗不过丈母娘,只好换衣服去了。
虽然是招上门女婿,晚上闹洞房的环节还是免不了的。闹得越凶,今后的日子越红火。别看夏艳平常憨憨的,关键时候护夫的行为却是很勇敢。
洞房直闹到凌晨两点,这些人才余犹未尽的散去。
根生累得像一滩泥,他坐在床上,愣愣地看着花花绿绿的新房,恍若隔世,问自己,我这就算做了上门女婿啦?
E. 连载小说 《上门女婿》(十七)
夏艳在屋里忙活着做饭,不知道水芹大妈已经走了。她出来倒洗菜水,看见凳子空着,水芹大妈不见踪影。她妈坐在人窝里,张牙舞爪的表演着,远看像耍猴卖艺。
夏艳来了气,蹬蹬蹬走过去,对着她妈喊了一声,我水芹大妈走啦!
夏艳妈这才意识到自己表演的太投入了,把水芹嫂子给忘记了,心里担忧水芹嫂子回家不知道怎样编排她呢。可是,她嘴上却不认账,装作不在乎地说,走就走了,有啥大惊小怪,本来我还不想来呢,是她央求我陪她买衣服,我扔下家里一大摊子事,舍命陪君子,她却自个走了,太不地道了。
围观的人看见好戏要散场了,纷纷离去。
夏艳妈站起来,没事人似的,跟在夏艳后面说,中午炒几个肉菜,我这嘴里寡淡的很,都好长时间没吃过荤腥了。
夏艳本来准备午饭就着店里已有的几样菜,简单的炒几个素菜,没料到她妈点名要吃肉,就把眉头偷偷皱了皱。想着她妈来西安毕竟是客人,她只拿几个素菜打发是有点说不过去,只好又去菜市场割肉。一顿饭吃毕,夏艳妈不光嘴唇油汪汪,而且油顺着嘴角蜿蜒到下巴上。夏艳看不下去,把脸拧到了一边。夏艳妈刚扔下筷子,就嚷嚷着渴死了。夏艳顾不得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汁,赶紧的把水壶接满水坐在炉子上烧水。夏艳洗锅刷碗时,她妈假惺惺地说,来,把李涵给我,你抱着娃干活不方便。
谁知李涵根本就不要奶奶近身,只要奶奶朝前走一步,就大声啼哭。歇斯底里的,大有把屋顶掀翻的架势。夏艳妈打了一个寒颤,她想起了一句老话,如果小孩子看见就哭的老年人,多半这人就会不久于人世。她脸色难看的几乎要哭的样子,讪讪的走开了。
根生一直没怎么说话,吃过饭默默的干活去了。夏艳妈吃了一顿美味佳肴,心情大好,对根生冰释前嫌,她善心大发,跟女婿说,刚吃过饭,歇会再干吧。根生嗓子眼里嗯了一声,该干啥继续干啥。
夏艳妈吃饱喝足,拍拍屁股,要走人。她跟夏艳说,都是你水芹大妈,让我白跑这一趟,还得搭上来回路费,不划算。
夏艳巴不得她妈早点回去,免得她又生事。就撵着给她妈手里塞了一卷子钱,夏艳妈用手捏了捏,满意地笑了,还是夏艳实在,她进一趟城,路费报销了,还落了一笔零用钱。
店里地方小,根生每天早起把摩托车推到门口,晚上再推进屋。顾客看见门口经常停着摩托车,以为他家还修理摩托车,就有顾客推着摩托车过来问他修不修理。根生起先还说不修,顾客不信,狐疑地看一眼他的摩托车,不修摩托车你给门口放一辆摩托车干啥?分明是误导人呢。问得多了,根生心里不免活泛起来,想着街上跑的摩托车越来越多,摩托车修理这块还是空缺,如果从修理自行车升级到修理摩托车,等于是上了一个台阶,更有发展前途。
根生思量了几天,决定扩大经营,自行车和摩托车修理两种经营并存。他想得比较现实,按长远眼光看,修理摩托车是比修理自行车挣钱,可是,眼前来看,他家修理摩托车是新业务,他吃不准,万一没有生意呢,那就用修理自行车贴补。
根生没跟夏艳商量,他是瞧不起夏艳的,认为夏艳就会出蛮力,动脑瓜子不行。可是,不跟人商量,他自己又吃不准,还是找师傅说道说道,心里踏实。
师傅自从退休后,就频繁的回老家,说是把几十年亏欠老家的情补回来。所以师傅到他店里来的次数少多了。根生拿不准师傅最近在不在西安,就想着让夏艳去一趟师傅家,到时候自然会把师傅在不在家的消息带回来。
吃过午饭,根生对夏艳说,这会不忙,你抱着娃到二姑家串门去,有一段时间没去二姑家了。根生平时是不喜欢夏艳往二姑家跑的,也不是他讨厌二姑,而是讨厌丈母娘,凡是跟丈母娘家有瓜葛的人他都远离三分。
夏艳是没心机的,听见根生让她抱着儿子到二姑家串门,也不问个缘由,高兴的抱着儿子就走了。
晚饭时分,夏艳没回来,也没来电话,根生预感到师傅在家。果然,师傅骑着自行车来到店里,根生停下手里的活,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姑父。师傅满意的笑了,说,这就对了,就应该叫姑父嘛。没等根生让,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,说,干完活跟我回家吃晚饭,你二姑做了你爱吃的米饭炒菜。
根生没说话,手底下加快了速度。打发走最后一位顾客,根生把工具收拾进屋,然后在试轮胎的水盆里洗手,他把洗衣粉倒在手心,仔细的搓洗着,用手指抠着指甲缝里的油污,师傅看了一会,说,不能用洗衣粉洗手,会把手腐蚀坏的。根生说,我是专门用洗衣粉洗手的,机油就认洗衣粉,用别的洗不干净。根生说着话,又在水盆旁边拿过一只刷子,死劲的在手上来回刷,试图把嵌入纹路里的污垢刷干净。师傅在心里叹了一声,根生真能吃苦,干啥都不容易呀。
师傅心疼地说,根生,以后干活时带上手套,就不沾油污了。根生说,戴手套干活不方便,话说回来,咱本身就是下苦的,这点事算不了什么。师徒俩说着话,根生到水龙头底下冲干净手,上阁楼换了干净衣服,出来关店门,刚洗过的手,一股洗衣粉特有的芳香浓得把四下里的空气溢得满满的。
关了店门,根生并不着急走,而是站住了。
师傅,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。根生觉得,在需要请教问题时,还是叫师傅顺口。
师傅不知道根生要说什么,因而谨慎地问,啥事呀?
自从我有了摩托车,老有人问我修不修摩托车,我想如果修理摩托车,可能比修理自行车有前途。
师傅脱口而出,那当然,虽然都是修理,可是技术含量相差大了,街上跑的摩托车越来越多,是个好思路。
根生要的就是师傅的这一句肯定,他心里有数了。说,我准备关门歇业一个月,到摩托车技术培训学校系统的学习学习。
一个月就能学会修理摩托车技术,不能吧?师傅表示怀疑。
根生没办法回答师傅的疑问,也不全是没办法,而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屑解释的太清楚的意思在里面。在他看来,一辆小小的摩托车,一眼就能看清全部零部件,用一个月时间学习足够了。当初师傅让他考了摩托车驾驶证再骑摩托车上路,他没去考,还不是照样把摩托车骑得呼呼的,师傅胆子也太小了。
根生把摩托车发动起来,对师傅说,姑父你坐上来,我驮着你。
姑父说,那我的自行车怎么办?
你坐在摩托车上,用右手扶着自行车把,我骑慢点,你坐在摩托车上把自行车推着,这不就回家了。
姑父想起来他在路上看见年轻人这么做过,就笑了,说,现在的年轻人,啥都敢做,好吧,我也赶一回时髦。
姑父说着,把自行车跟摩托车并排放好,自己站在两车中间,用脚把自行车脚撑子朝后一踢,然后用右手扶着车把,左手拽了一把根生的后腰,坐在摩托车后座上,调整好坐姿和手扶的姿势,说,好了,出发!
第二天下午,根生让夏艳看着店门,他出去一趟,夏艳也没问根生干什么去,只是答应一声好的。根生骑着摩托车,照着收音机里说的摩托车技术培训学校地址,报名去了。
晚上,根生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他在想,他去学习的这一个月是关了店门还是开着店门,考虑的结果是,这一个月,店门不能关,还得开着,如果关了店门,顾客吃几次闭门羹,就不会再来了,那样的话,自行车修理铺的生意就彻底没了。开着店门,夏艳可以坐在店门口给顾客一个一个的解释,夏艳就是一张活的告顾客书,先拉住顾客,一个月后他回来了,生意再接上。想到这里,根生捅一捅睡在旁边的夏艳,想跟她交代一下。可是,夏艳睡得呼噜连天,根本就叫不醒。还是算了,估计叫醒来也是迷迷糊糊,听上半天保准还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,还是到了早上再说吧。根生翻过身,不久就进入了梦乡。
第二天早上,根生照例开了店门,对夏艳说,你的任务是看着店门就成了,不接待顾客,我出去学习一个月。
夏艳惊讶地问,学习啥呢?咋没听见你说过。
学习修理摩托车技术,学习回来就开摩托车修理铺。根生简单地说。夏艳没反应过来,瞪着眼睛看着根生。
根生没理会她,懒得再跟她解释,骑着摩托车走了。
夏艳抱着儿子坐在门外看街景,就有顾客推着瘪了气的自行车走过来补轮胎,夏艳本来想拒绝,又一想,自己会补,闲着也是闲着,还不如给顾客补了,起码挣点房租,这修理铺每天开着门,有费用呢。
夏艳回屋找到一条旧床单,把李涵五花大绑后背在背上,腾出两只手,以便给顾客补轮胎,顾客一看她是女的,还带着个孩子,不放心她的手艺,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她干活。夏艳麻利的单手把自行车来个倒栽葱,用别子把内胎别出来,动作干净利索,顾客看了,就知道她是补胎内行,自觉的朝后倒退了几步,免得遮挡住光线影响她干活,顾客看了一会,站累了,后来索性坐到门口的小板凳上,放心的把车子交给夏艳了。
夏艳刚给顾客补好轮胎,又有一个小男孩推着自行车来充气,夏艳二话不说,拿着气管子就给小男孩充气,小男孩说,阿姨,你是女的,咋还会充气呢。夏艳笑着问,为什么女的就不会充气呢?小男孩说,我妈就从来不给自行车充气,都是我爸替她推到自行车修理铺充好气她才骑,我爸要是出差,刚好我妈自行车没气了,她就把自行车扔到车棚,不骑了。那她出门怎么办?夏艳问。坐车或者走路,小男孩回答。夏艳羡慕地说,你妈真有福。
一个上午,夏艳忙忙碌碌的就过去了。
吃过午饭,有个顾客自行车车闸断了,夏艳没换过车闸,没把握,就推掉了。顾客走后,夏艳很懊恼,本来到手的钱,白白放走了,心里就想着,等根生晚上回来了,让根生教教她。
晚上,根生回来了,夏艳说,先别急着洗手吃饭,给我教教换车闸。根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,就问,怎么突然想起来学这个了。夏艳自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,在根生眼前晃着,说,这是今天的营业额,不少吧?
根生见了,大受感动,他大方地说,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,你挣得钱归你。
夏艳不是贪钱的人,说,不行,这是营业额,营业额当然归店里,我需要钱朝你要,公私分明嘛。
根生满含爱意的看了一眼夏艳,说,还是先吃饭,等李涵睡着了我再教你。
吃罢饭,夏艳把李涵哄睡着,卧在阁楼上,在屋里狭窄的地面上,灯泡在头顶上照着,根生开始教夏艳换车闸。没有现成的换车闸的自行车,根生拿自家的自行车当试验品,把本来好好的车闸拆下来,拿一根新车闸换上,嘴里跟夏艳说,车闸好换,难的是换上了新车闸,调试车闸的松紧度。松了刹不住车,紧了车子阻力大。夏艳不错眼的看着,根生换好车闸,把自行车行李架提起来,用脚猛蹬一下脚蹬子,自行车后轮高速哗哗转动起来,根生用手一捏闸,自行车后轮稳稳地停下来。根生说,看清楚了吧,就是这样。他把自行车交给夏艳,说,该你了。
夏艳笑着开始操作,先把根生换上去的车闸当作坏车闸拆下来,然后把根生递过来的新车闸装上去,换的过程很顺手,还真的如根生讲的那样,装上去的车闸,怎么都调不好松紧度,不是紧了就是松了,急得夏艳满头大汗。最后,还是根生看不过眼,过来帮她调合适才算了事。
根生说,今晚就这样吧,一口吃不成个胖子,调车闸凭得是经验,你换闸时慢慢琢磨吧。
夏艳是急性子,来来回回一番折腾,她就有些泄气,听根生这样说,她不置可否。累了一天,她就想摊开四肢躺在床上。于是,夏艳把工具放回原位,大概收拾了现场,洗脸刷牙,爬上阁楼睡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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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. 连载小说 《上门女婿》(十五)
根生叉开两腿坐在摩托车后座上,第一次坐摩托车,一双手不知道朝哪里扶,只好搭在自己大腿上。张经理在后视镜里看到了,开玩笑说,你放心,我不是同性恋。可是,别怪我没提醒你,你最好搂着我的腰,万一我加大马力飞跑起来,把你摔下来怎么办。
根生只好把手虚虚的搭在张经理腰上,要他搂着陌生人的腰,他觉得难为情。张经理没说话,一脚油门,摩托车嗖一下朝前飞驰而去,根生没防备,差点从摩托车上颠下来,赶紧死死搂住张经理的腰。张经理笑了,心里说让你扭捏!根生从后视镜里看到张经理不怀好意的笑,知道张经理在捉弄他,他不由得飞红了脸。
张经理把车速放慢,大着嗓门说,其实骑摩托车很好学,会骑自行车就会骑摩托车。你记住两点,就可以自如的骑着上路了。第一,发动用脚踩,第二,刹车用手捏。根生没听明白,把手从张经理腰上搭在张经理肩膀上,头从张经理脖子上伸出去问,恁再说一遍,俺没听清楚。
张经理没说话,而是给摩托车减速,然后把摩托车停在马路边,扭着头让根生下去。根生不明白骑得好好的,怎么突然让他下去,他就起了疑心,怕他下去后张经理骑着他的摩托车跑了,他可就亏大了,他才不上当。根生坐在摩托车上没动,张经理指挥不动根生,只好自己从摩托车上下去了。站在地上的张经理,手还扶在摩托车把手上,以免摩托车倒下。
张经理看着稳稳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根生,也没生气,而是笑了,心里说如果我想骗你,还用到现在才骗吗。张经理笑过后开始给根生讲解,怕根生听不明白,就给他演示。他让根生下来站在他边上,也是为了让根生更直观的感受和体验。张经理把右脚踩在启动杆上,一使劲,摩托车就突突着朝前奔去,他用右手在车把上一扭,摩托车就稳稳的停下了。
根生来了兴趣,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,说,这电驴子真听你的话,我来试试。
张经理把摩托车交给根生,根生学着张经理的样,把右脚踩在启动杆上,一使劲,摩托车就像脱缰的野马朝前冲去,张经理赶紧用手拖住后座,命令根生,用右手刹闸!根生慌乱中丢了摩托车,摩托车兀自拧着麻花朝前飞奔。张经理撒腿就追,然后一个猛扑,终于把摩托车把手抓在手里,使劲一扭,摩托车震颤着发出呜嘟嘟的一声,蔫了下来。
根生脸色煞白。张经理说,我的个天哪,就你这水平,还敢买摩托车。算了,我送佛到西天,帮忙帮到底,今天先给你把摩托车送到店里,改天给你当教练。
根生忙不迭地谢过张经理。张经理重又坐上摩托车,根生不等张经理发话,赶紧乖乖地坐到摩托车后座上,把两只胳膊环在张经理腰上,张经理从后视镜里看到根生依然煞白的脸,在心里鄙视着他,根本就不像河南人嘛,屁大点事就吓成这样。
两个人各想心事,一路无话,不久就来到根生的自行车修理铺,张经理给摩托车熄了火,停好车。根生让张经理进屋喝口水,张经理说,不喝了,我走了这半天,不放心店里,今天认个门,改天专门来喝水。
根生再没客气,也有顾客在他店门口等着他修理自行车呢。
张经理坐公交车回去,根生目送张经理远去,抱歉的朝等待的顾客笑笑,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。有相熟的顾客跟他开玩笑,快别笑了,赶紧的给我们修车,再笑就没眼睛了,我们可不想当冤大头。根生看一眼那人的自行车,自信地说,就你那点毛病,我闭着眼睛都修了,根本就不用眼睛看。
根生嘴上开着玩笑,干起活来却不马虎。时间一晃就到了中午,他正低着头干活,师傅下班从门口经过,看见自行车中扎眼的停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,好奇是谁的,就走了过来。
师傅见根生在干活,就没打扰他,自己站在摩托车跟前研究似的打量着,根生虽然在干活,眼睛余光一直没离开他的摩托车,看见师傅站在摩托车跟前,他先叫了声姑父。
姑父转过身,问他,是谁的摩托车?
我刚买的。根生小声回答。
你会骑吗?没见你骑过摩托车嘛。姑父关心地问。
我不会骑,买回来了就会骑了。
姑父说,你说的倒是轻巧,骑摩托车要考驾驶证呢,不是随便骑的。
根生在心里笑话姑父胆子小,骑摩托车还要考驾驶证,他没听说过。再说了,花钱考驾驶证,划不来,人家张经理说过了,保证教会他,考驾驶证的钱就省了。
姑父就像根生肚子里的蛔虫,知道根生心里正想着啥,他说,驾驶证一定要去考,这笔钱千万不能省,别相信有人跟你保证教会你的话,做人要实诚,尤其是驾驶摩托车,肉包铁,很危险的,要严格按照交通规则行事,马虎不得。
根生知道姑父是为了他好,他且先答应姑父,下来考不考就由不得他了。
根生于是就应付姑父说,姑父说得对,我抽时间去考驾驶证。
姑父对根生的态度很满意,吃过午饭他还要午休,就地告辞了。
张经理说话果然算数,这天下午,他骑着摩托车来到根生店里,根生正在干活,忙停下手里的活过来招呼张经理,张经理说,把你手上的活麻溜的干完,我发现了一个绝好的练车场地,带你学骑摩托车去。
根生很感动,三下五除二干完手里的活,再来顾客他就不接待了,说有事,不营业了。
这天下午,根生终于学会了骑摩托车。
刚学会骑摩托车,根生心正热着,恨不得骑着摩托车满世界逛去,怎奈他要干活,没机会展示,就想着回李家庄显摆。他实在等不及,在学会的第二天黄昏,关了店门后,骑上摩托车回李家庄去了。有了摩托车果然快,平常坐公交车用一个小时到李家庄,他骑摩托车只用了半个小时,深秋的风像刀子,一下一下的割着根生的脸,他脸都麻木了,像糊着一张牛皮纸。根生到李家庄天还没黑透,进了村,他把摩托车放慢速度,小心骑行在小巷里,一路上故意把喇叭按得震天响,可惜路上没碰到一个村民,倒是吓得夜游的流浪狗夹着尾巴躲在墙角打哆嗦。到了家门口,根生用喇叭声代替他叫门,滴滴滴滴一阵,然后打开摩托车前大灯,探照灯似的直射在大门上,亮光透过门缝,把院子照得雪亮。
夏艳一家人正坐在堂屋里吃晚饭,听见大门外的摩托车喇叭声,心想不会是冲着他们家来的,没理睬,继续吃饭,可是紧接着,雪亮的灯光从门缝里透进来,直射堂屋。
夏艳爸说,咦!看样子是到咱家来的,我去看看。说着站起身朝大门走去。
夏艳爸打开大门,看见有个人戴着头盔,骑在摩托车上,也不说话,而是朝他又按了一下喇叭。
你找谁?夏艳爸问。
我。根生的河南腔答道。
夏艳爸一听是根生的声音,就笑着说,咦嗬,我根生鸟枪换炮了,有本事!说着把两扇大门开到最大,让根生骑着摩托车进来。
根生一脚油门,摩托车射进院子。
夏艳听见根生的声音,抱着李涵撵了出来,稀奇的看着根生把摩托车熄了火,停好,她赶在根生前面回了屋,把李涵交给小妹冬艳抱着,自己给根生拿碗筷,盛饭。
夏艳妈冷冷地看着这一切,把嘴一撇,在心里说,有点钱就烧得不行,还买摩托车呢,咋不买汽车呢,咋不买飞机呢。看见夏艳殷勤的样子,更加的不满,不出声的骂夏艳,真是个傻子,根生买这么大的一件大家伙,连跟你商量都不商量,看来根本就没把你在眼里放,要搁我,绝不饶,不挖烂他的脸才怪。
根生停好摩托车,并没进屋,而是慌慌张张去了厕所,在路上他就憋得不行,想着马上要到家了,于是就忍到现在。根生从厕所出来,直奔堂屋,夏艳把饭已经给他放在桌子上,筷子架在碗上。根生是真饿了,也没朝周围看,拿起筷子就吃饭。
夏艳妈晚饭吃得少,已经放下了筷子,正骂着夏艳,看见根生进来,故意低着头坐着没动。她在等根生先跟她打招呼,结果根生压根就没朝她看,光顾着吃饭,她在心里骂根生,没出息的吃相,饿死鬼托生的!
冬艳没抱过婴儿,李涵脖子支撑不住他的大脑袋,脑袋晃晃悠悠做不了自个的主。冬艳不知道抱婴儿要用手扶在后脑勺上,才不至于扭了孩子的脖子。她情急之下,用胳肢窝死死的夹紧婴儿的头。李涵的脑袋被冬艳箍得很不舒服,就嗷嗷哭起来,哭起来的模样像个老头,丑死了,冬艳嫌弃的把脸扭到一边去了。夏艳妈指桑骂槐的骂孙子,不知好歹的货,你四姑抱着你还哭。
根生本来就跟丈母娘不对付,能听不出来丈母娘的弦外之音?他不动声色的吃着饭,嗓子眼里哼一声,表示着不屑。心里说,我知道你不服气,我不光买摩托车,我还要买汽车呢,气死你。
夏艳妈起身,扭着气呼呼的背影,回房间去了。根生胃口好,连吃了三碗饭,也不计较剩菜盘子里有别人的口水,把桌上几只盘子清扫的狗舔似的干净。
吃罢饭,根生就回自己屋了,夏艳怀里有孩子占着,当然不用收拾洗涮锅碗,由她两个妹妹秋艳和冬艳处理善后。夏艳抱着李涵跟在根生后头回了屋。
根生坐在床沿,夏艳把儿子递到根生面前,说,看!爸爸回来了!根生冷漠的看着儿子,想到儿子叫李涵,他心里就别扭,他没办法喜欢儿子,他把头拧到一边去了,说,我累了,要睡觉了。
夏艳也没多想,她以为根生真的是累了,把儿子抱正,说,那你赶紧睡吧。
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,根生并无睡意,夏艳搂着孩子也躺下了。根生忽然捅一捅夏艳,他还不习惯叫儿子的大名,而是称娃,他跟夏艳说,把娃放在家里让你妈带,店里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。
夏艳说,李涵才不到两个月,要吃奶呢。再说了,我妈早就说过,她不帮我看娃。你再辛苦几个月,等过了年,开了春,我带着娃去西安。
根生嘴里嘀咕着,争着抢着叫娃姓李,却不看娃,难道让姓韩的看。他要是知道孩子生下来到现在,丈母娘几乎没抱过,他还不更加生气。
夏艳迷迷糊糊正睡着,听见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,她本来瞌睡就多,有了孩子,瞌睡总是睡不够。夏艳眼皮发沉,又进入了梦乡。等她终于睁开眼睛,床上已经空了,根生不见了。窗户透进光亮,天亮了。
根生起床的时候,天刚麻麻亮,有心让夏艳起来给他做早饭,想想还是算了。他心里对夏艳不给他做早饭还是有怨言的,他索性也不洗漱了,洗了路上见了风更冷。根生来到院子,岳父已经起床了,在院子里收拾秋收回来的豆子,看见根生,说,这就走?吃过早饭再走,身上热火。
根生说,不吃了,赶到西安再吃。他心里想的是,要是有心让我吃早饭,这会肯定都做好了,明显的没打算让我吃嘛。谁不知道农村人吃早饭是九十点,到那时候我骑车到西安,都中午了,一上午时间就耽误了,就为了吃一顿早饭,那也太不划算了。
H. 有跟《上门女婿》一样好看的书吗
我来帮您推荐一下,《上门女婿》是小豌豆写的一部都市言情小说,故事题材新颖,很多书友都很关注,今天说说另外一部同样题材的小说《贴身保安》。
I. 喜马拉雅那个上门女婿小说好听
我起码来呀,等那个上门女婿小说我听过一次还可以。
J. 连载小说《上门女婿》(二十六)
吃罢晚饭,二姑跟老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两人都是电视迷。老伴爱看河南豫剧和军事题材,二姑爱看陕西秦腔和家庭伦理剧。刚买电视那会,两人互不相让,恨不得再买一台电视,看个够。想归想,买电视机要凭票,再说家里也拿不出再买一台电视机的钱,一人一台电视机的想法就搁浅了。
二姑气不过,回娘家跟她哥抱怨,她哥笑了,说,你俩这是何必呢,争来争去的,两个人都不能尽情的看自己喜欢的节目,还不如各自退让一步,做个约定,一三五电视归大魁,二四六电视归你,星期天嘛,我替大魁做主了,好男不跟女斗,让给你好了。
从此家里一派祥和。
电视里正演着秦腔戏剧三滴血,二姑最喜欢看陈妙华扮演的周天佑了,陈妙华女扮男装,一招一式,俊郎,帅气。她恨不得钻到电视里,看看陈妙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。姑父嘴上说不喜欢看秦腔,嫌闹得慌,可还是仰着脑袋看得津津有味。二姑忽然长长的唉吁了一声,陕西女人遇到难事就爱来这么一叹。老伴看她一眼,把电视声音调小,问,是根生托你办的那件事觉得棘手吧?二姑说,是呀,眼看过去了这么些天,我还没给我哥跟我嫂说,万一根生来问,没办法交代,心里着急。顿了一顿,又说,本来我是信心满满,让你一打击,我哥还好说,我都不敢跟嫂子开口了。说完,又唉吁了一声。
老伴听了这声叹息,心里也不好受,故作轻松地学着二姑的语气说,碎碎个事嘛,看把你难肠的,瞌睡总要从眼前过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
二姑白了一眼老伴,没说话。老伴趁机对老婆说,你对娘家好,我没意见,可是,好要有个度,不要参与人家的内务,根生虽然跟大哥和大嫂不怎么和睦,再怎么说,人家关起门来是一家,你是外人。
二姑说,你说得有道理。可是,我答应过根生,就要兑现承诺。我这心里总不是个滋味。
姑父故意逗她,你不是自称是一座挖不尽的金矿吗?
二姑说,我那样说是跟你开玩笑,你咋听不出来呢。你还别说,我年轻时候是傻胆大,没有不敢做的事情,如今上了年纪,胆子小了,遇事就爱瞻前顾后。
姑父嘴上一直在打击老伴,心里还是挺替她着急的,作为长辈,既然答应了晚辈,不管是啥结果,都要试一试。否则就没威信了。
天还没亮,姑父就悉悉索索的起床了,他有鸡鸣泻的毛病,每天鸡鸣时分就要上厕所。二姑已经习惯了,翻个身继续睡去。朦朦胧胧中,一直没见老伴回到床上,他可是有睡回笼觉的习惯。二姑不放心,抬起头朝客厅望去,看见有一星火忽明忽暗,接着鼻子里就蹿进刺鼻的烟味来,知道老伴坐在沙发上抽烟呢。于是就问,这么早起来,有事吗?夜黑没听你说呀。姑父说,早上凉快,回李家庄去一趟。二姑听了,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,穿衣服,上厕所,洗漱,做早饭,两人吃了好赶紧出发。
二姑跟老伴坐公交车回到李家庄,哥嫂一家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饭。夏艳爸看见妹夫和妹子一大早回来,笑得眼睛都弯了。忙站起身让座,打发冬艳给姑父和二姑添两双筷子,盛两碗苞谷糁。你二姑跟你姑父就稀罕家里的苞谷糁。夏艳爸强调道。二姑阻拦说,别忙活了,在家吃过才回来的。姑父说,给我盛一碗,我就爱喝家里熬的苞谷糁,陕西人熬苞谷糁放碱,能熬到,糊糊的,粘粘的,喝在嘴里有一股玉米的香甜。不像我们老家,熬苞谷糁不放碱,还稠,用筷子一挑一大块,吃在嘴里发涩,寡淡,一点都不香。
夏艳爸听妹夫夸他家的苞谷糁好喝,喜得张大了嘴巴,半天没合拢。二姑不是外人,说她不吃冬艳就没客气,只给姑父盛了一碗,端给姑夫。姑父看着黄灿灿油汪汪的苞谷糁,笑着客气道,我吃了,你们可要少吃一碗了。冬艳说,我本来就不爱喝苞谷糁,正好不用吃了,从小到大每天早晚两顿苞谷糁,早都吃烦了。二姑笑着说,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,三年自然灾害,能喝一碗稠苞谷糁做梦都会笑醒。
冬艳撇着嘴说,二姑又来了,我妈每天都给我们忆苦思甜,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。二姑跟姑父都笑起来,姑父说,这冬艳,嘴皮子真厉害。
夏艳妈见小姑子不吃饭,忙端起自己的饭碗,把脸埋在碗里,用筷子在碗里拼命划拉着,呼哩呼噜喝起苞谷糁来,喝毕,放下碗,用手掌抹了一把嘴,算作擦过嘴了,拉着小姑子进了里屋。里屋没有板凳,两个人就坐在炕沿。尽管屋里只有她俩,夏艳妈还是怕别人听见似的,把嘴对着小姑子的耳朵悄声说,根生答应盖楼房了,昨天还带着两个人回来测量了半天,说是要设计图纸呢。小姑子一看嫂子兴奋的表情,知道两人没有发生战争,一颗悬着的心呼地落了地。她好奇的问嫂子,根生带回来的那两个人是谁呀?一个叫国强,是根生的表弟,一个叫米西安,是国强的挑担,专门盖房子的。
夏艳妈跟人说话爱拍人家的胳膊,也是想显得亲热,她回答着小姑子的问话,使劲拍一下小姑子的胳膊,小姑子疼得咧了一下嘴。强装笑脸附和着说,这是好事情嘛。夏艳妈又拍一下小姑子的胳膊,说,根生说了,他要盖全村最高的楼房,三层呢。画图纸的米西安说,楼房将来盖起来,就是独栋别墅,城里人都眼红呢。没等小姑子搭话,夏艳妈又拍一下小姑子的胳膊,问,桂兰,别墅是啥意思,我搞不懂,没好意思问。
二姑说,别墅就是单独的小楼房,跟隔壁邻居不挨,茅厕在屋里,灶房也在屋里,用的是自来水。有一座院子,院子里有花有草,漂亮得很,我在电视里看见人家外国人住的就是这样的房子,叫别墅。
夏艳妈听了,一对八字眉喜得飞舞起来,眼睛也笑弯了。
看着嫂子喜悦的样子,二姑趁机说,盖房的事你就交给根生,你和我哥当甩手掌柜,到时候就等着住别墅吧。夏艳妈说,盖房子是大事,甩手掌柜我们不做。夏艳妈看一眼小姑子,发现小姑子似乎没听她说话,挥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小姑子胳膊上,笑眯眯地说,根生说了,房子他找人设计,他表弟国强的挑担米西安就有施工队,现成的,钱不用我们掏一分,只让我跟你哥帮忙招呼着就成了,楼房建成,想住哪间由我们挑。我们就想住一楼,方便。
二姑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,起先听嫂子说不做甩手掌柜,以为事情有变故,心就揪到一起,后来又听嫂子说只是帮忙招呼着,心就跟着落下了。没敢问,只是在心想着,也不知道根生给嫂子灌了什么迷魂药,让嫂子这么心甘情愿。她心里当然替娘家人高兴,一高兴,就有些走神,胳膊上又挨了嫂子一巴掌,她摸着胳膊,撒娇说,嫂子,你手劲真大,胳膊都快被你砍折了,咱高兴也不能拿妹子的胳膊来发泄嘛,这可是肉做的,不是铁也不是木头做的。
夏艳妈听了,咧着嘴一笑,二姑发现嫂子的嘴巴竟然有些歪,她没敢告诉嫂子。夏艳妈作势把小姑子的袖子搂到肩膀头,查看皮肤是否红了,小姑子人白,胳膊上果然红了一大片,夏艳妈忙用嘴在胳膊上吹了吹,讨好地说,中午给你打搅团,漏鱼鱼,我新窝了一缸浆水菜,用芹菜窝的,酸得很。
搅团是用玉米粉做的,就着浆水菜和油泼辣子吃简直是人间美味。吃一碗就把肚子填满了,上一趟厕所,肚子又扁了,一点都不耐饥,当地人把搅团叫哄上坡。二姑故意撇着嘴说,一点都不实在,就会给我们吃哄上坡,从你家走得时候,肚子鼓鼓囊囊的,还没回到西安,肚子就饿了。
夏艳妈又拍一下小姑子的胳膊,说,没良心的,是谁每次回来都点名要吃搅团和漏鱼,你又不是不知道,做一顿搅团,要朝一个方向搅动上百下,搅团要好,搅上百搅嘛。每回你走了,我的胳膊都要疼上四五天。
二姑说,你不早说,我跟大魁每人帮你搅上五十下不就成了。
姑嫂俩说得高兴,声音就高了起来。引逗的冬艳把头伸进门来问,妈,你跟我二姑说啥呢,这么高兴。二姑逗冬艳,给你说婆家呢。冬艳在姐妹四个里面是最开朗大方的,于是追着问,二姑,小伙子个子高不高,眼睛大不大,是不是双眼皮?
二姑笑着说,不害臊,谁家姑娘上着杆子追问女婿的情况?
夏艳妈跟小姑子说,桂兰,冬艳也不小了,高中毕业都两年了,也该找婆家了,你给操点心。
小姑子说,嫂子放心,有合适的我给咱冬艳留心。
冬艳索性走进屋坐在炕边,听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。她妈嫌碍事,催促说,你姑父吃过饭你把锅洗了,上午凉快,跟你爸到地里给苞谷把苗一间。冬艳把嘴一撇,反抗道,一天到晚就见不得我跟我爸消停,上个礼拜才间过,再间就秃头了?
夏艳妈被女儿呛吧,一时间气得说不上来话,顿了顿,这才说,四个女子就这个是个杠头,你说一句,她有十句在后头伺候着,走,咱俩到外头凉快去。
两个人从里屋出来,夏艳爸跟妹夫正亲热的低头说着话,夏艳爸说,我跟你嫂子对根生要求不高,只要他愿意盖房,他想咋样盖我们不参与。妹夫说,你跟我嫂子能这样想,是明智之举。帮忙给孩子招呼上就成了,毕竟根生跟村里不熟,有些事还需要你跟我嫂子帮着协调。
二姑走过去依旧坐在她刚坐过的小板凳上,插嘴说,哥,我记得咱们家盖这间房子时,是七几年,村里基本都是茅草房,咱们家盖砖瓦房,在公社都是摇了铃呢。房子盖好,你跟爸简直是脱了一层皮,又黑又瘦,背都驼了。所以说,你跟我嫂子放手是对的,年纪大了,就不要再逞能了。
夏艳妈远远的坐在槌布石上,把两只手掌贴在石头上,她有手心发热的毛病,夏天槌布石上凉爽。说,我是看出来了,根生那驴日的是顺毛驴,你只要顺着他,啥事没有,仁义得很。
冬艳斜靠在门框上,说,妈,你骂我根生哥是驴日的,小心我告密。夏艳妈举着手作势要打冬艳,冬艳故意没躲,夏艳妈不舍得打这老闺女,临了自个先笑了。
二姑也笑了,心里说,这冬艳,哪壶不开提哪壶,还嫌他俩的矛盾少吗?回头看见她哥和老伴没笑,于是收敛住笑容,跟嫂子说,年轻人嘛,脾气急躁,我们是长辈,让着点。
姑父问大舅哥,根生没说啥时候动工?
夏艳爸说,我们商量过了,今年先做准备工作,等过了年,开春再动工。二姑说,冬里盖房子多好,刚好是农闲季节,好找帮忙的人。
夏艳爸说,一看你就是外行,冬天地都冻了,不好施工,和好的水泥也容易结冰,盖出来的房子不结实。根生找的是施工队,专门盖房子的,肯定要在适宜的季节动工了。
二姑不以为然,说,咱们家盖房子就是在冬季盖的。夏艳爸说,那时候在农业社干活,只有冬季是农闲,盖房子是大伙帮着盖,哪里有专门盖房子的,所以只能选择在冬闲季节盖房。
姑父开玩笑说,桂兰是进了城就把本忘了,连这个常识都不懂。
秋艳嫁在本村,在村小学教语文,学校正在放暑假,婆家住在马路边,她在院子里看见二姑跟姑父回来了,吃过早饭就夹着女儿到娘家来串门。
二姑接过外孙女抱在怀里,在外孙女脸上吧叽亲了一口。秋艳把瓶底子一样厚的眼镜朝上推了推,用普通话教女儿喊姑爷爷姑奶奶。女儿认生,把头埋在姑奶奶肩膀上不吭声,只把两只黑亮亮的大眼睛偷偷地朝姑爷爷瞅。
秋艳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,当年为了考大学,复读了三年,功夫不负有心人,最后考上了地区师范,分配到本村小学任教。
姑父从兜里掏出十块钱,做为给外孙女的见面礼。秋艳推辞道,姑父太客气了,这不年不节的,给的哪门子钱呢。
姑父说,我跟你二姑走得急,没顾上给小外孙女买零食,这点钱拿去娃想吃啥买点啥。
二姑也说,就是,隔辈亲,我们看见外孙女就是高兴。
秋艳丈夫随后也来到丈母娘家,提着一篮子菜,有小白菜,莴苣,茄子,线辣子,西红柿。女婿也是近视眼,仰着脑袋把眼镜朝上推了推,跟二姑和姑父说,都是自家园子里种的,没打农药,绿色蔬菜,二姑走的时候带着。秋艳跟丈夫是同学,是跟她一起奋战在补习班三年的战友,没秋艳考得好,上了县上办的小教班,是委培生,哪来哪去,毕业后分回本村小学。
二姑问秋艳女婿,你咋知道我们回来了?
是我妈看见了,专门到地里摘了一篮子菜,让给你送过来。
二姑看一眼老伴,心里说,咋这么巧呢,这边刚给了十块钱,那边就送来了一篮子菜。幸亏我们先给的,要不然还以为我们拿十块钱买她家的菜呢,那多尴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