❶ 揭秘:歷史上古代日本沒有太監是因為女人很大度
日本有一個叫桑原鷺藏(1870~1931)的人,大正十二年(1923年)寫了一篇8000多字的文章發表在大阪的報紙上,題目是《中國的宦官》。他說:「獨我國自隋唐以來廣泛採用中國的制度文物,但惟有宦官制度不拿來,這不能不說實在是好事。英國的斯坦特曾發表論文《中國的宦官》,一語道破:東洋各國如此普通的宦官制度在西洋卻不太流行,這完全托***的福。然而,我國絲毫不指望宗教的力量,竟然不沾染此一蠻風,豈不更足以自負。我們就此也必須十分感謝我國當時先覺者的思考辨別。」(見《桑原鷺藏全集・東洋史說苑》)
中國人對宦官沒有好感,也就情不自禁地佩服一下日本人,雖然如今電視上宦官與和尚爭臉,皇帝並奴才爭風。宦官固然鄙陋,但是把朝廷衰亡歸罪於他們的「非人性」,似不無儒家觀念的偏見。宦官或閹人當中也不乏偉人,如司馬遷、蔡倫、鄭和。就宦官制度來說,日本的確很值得慶幸。不過,沒學中國的地方多了,以為他們什麼都學,都學得來,那才是一種誤解。沒學並不表示比中國高明,倒可能是過於落後,卻歪打正著,壞事變好事。
一場甲午戰爭,日本打敗了大清帝國,總算出了一口壓在心頭的惡氣,但是要徹底走出中國的陰影,還必須從文化上打垮。槍桿子,筆桿子,翻身靠這兩桿子。桑原鷺藏是東洋史學者,充當筆桿子,大寫《中國人辮發史》、《中國人吃人肉風習》、《中國的宦官》什麼的。似乎說中國的壞,便反證了日本的好。
中國何以有宦官?桑原寫道:「中國人是嫉妒心極強的國民。為避免男女嫌疑、慰藉嫉妒心,使喚中性的宦官,或許是順理成章。」40年後,三田村泰助把桑原鷺藏的文章敷演成書,題為《宦官》,照他的意思,宦官是伴隨征服異民族這一現象而發生的,日本古代社會不曾和異民族廣泛接觸,更不曾征服他們,島國成為造不出宦官的決定性條件。後又受佛教文化的影響,不再搞這么殘酷的勾當。
陳壽著《三國志》記載了日本的前身――倭國,雖然西尾干二等人在《國民歷史》一書中說《三國志》信口雌黃,沒有史料價值,但就考古學成果來看,這部史書所言不虛:其地無牛馬虎豹羊鵲。馬是4世紀末葉帶入日本列島的。日本園藝頗發達,對動物品種的改良卻大大落後,日本古語里沒有表示去勢的詞語。梵語稱 *** 為魔羅,日本人以為切去 *** 就絕了淫慾,便叫作「羅切」。1898年,柳澤銀藏才著有《去勢術》。勢(睾丸)由人予奪,家畜從本能上順從了人類。有日本人觀察秦始皇陵墓的馬俑,說那些戰馬都去了勢。
18世紀20年代,德川幕府從中國和荷蘭買進馬匹,荷蘭獸醫和中國人沈大成先後來日本傳授養馬及騸馬的知識。八國聯軍進北京,日本軍馬沒騸過,在隊列里尥蹶子,為「罪文化」的歐美兵大加嘲笑,於是「恥文化」的日本陸軍把軍馬統統騸它個球的,從此「入歐」。或許像《三國志》記載的那樣,日本女人不淫,不妒忌,那就無需 *** 了男人以維護她們的貞潔。但是把事情往文化上說,日本歷史上畢竟少了一樣宦官文化。
日本人之所以不學,或如文化人類學家石田英一郎所言:去勢本來是一種畜牧技術,被文明國家應用到宮廷生活中來。從文化史或文化圈來看,大陸文化要素未傳入日本或者日本未普及的,大部分直接或間接地屬於畜牧性文化系統。
和吃肉的游牧民族相比,日本是吃米的民族,畜牧業從未發達。雖然彌生時代也養過豬,但不知何故,平安時代以降,直至17世紀,不再飼養。普遍吃雞,大街小巷賣「燒鳥」,是江戶時代以後的事。吃「牛鍋」(一種煎牛肉的料理方法) 更是拜文明開化之賜,但到底壓不過吃魚,他們吃魚內臟,卻至今不愛吃豬牛下水。這樣的民族自然不關心 *** ,不會騸馬,也不會騸人,終於沒騸出宦官來。
❷ 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》:治癒男人的一半是「肉身」,另一半是靈魂
1957年,張賢亮因創作了一首《大風歌》刊登於《人民日報》,被錯劃為「右派分子」,被押送農場勞動改造長達22年。
平反後,張賢亮根據自己的勞改經歷,創作了他的半自傳長篇小說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》,小說描寫了在特殊環境里人的本性受到壓抑,逐漸扭曲喪失的過程。
在書中,張賢亮大膽地描述了一個中年男人,由「無能」到大展「雄風」的生理質變過程,以復雜的心理建設為主線,記錄了一個不平凡時代下小人物的漂浮感和無力感。
章永璘是一個被勞動改造的青年知識分子,在漫長而壓抑的改造生活中,他的身體和精神都在不斷的承受著壓抑,在長期的生理飢餓中,逐漸喪失了本能。
但是章永璘從未放棄過身體上和精神上的自我救贖,在這場救贖中,女性起到了一個無聲的救贖者的作用,然而張賢亮筆下的女性僅僅是一個肉慾象徵。
她們始終只是一個創造者,沒有信仰和追求,她們所創造的男人就是他們的一切,然而卻又無法真正的理解他們,也無法得到他們。
章永璘和其他勞改犯一樣,都是擠在一個陰冷黑暗的小房間里,做著繁重的農活,吃著粗糙的牢飯,晚上一起躺在床上聊著女人。
章永璘又和別的勞改犯不一樣,他受過高等教育,有知識有文化,當別人把和老婆接吻看做一件很惡心的事情時,章永璘還幻想著愛情的美好。
愛情是文化的一種表現,理應溫文爾雅,有基本的浪漫情調,然而在缺乏文化的地方,在缺乏文化的人身上,愛情全然沒有了溫文爾雅的繁文縟節,夫妻間只有最原始、最基本的情慾,進門就吹燈。
章永璘在這樣粗糙的環境中,與這樣一群粗糙的人打交道,逐漸自己也開始變得粗糙起來,似乎和她們也沒什麼不同了。
勞改隊里的女犯們,是和男犯分開管制的,偶爾下地能夠遠遠地看見那些穿著黑色囚服,被殘酷的環境抹去女人的特徵的女犯們。
在牢獄中,女人們似乎比男人更需要安撫,她們脆弱的神經受不了這極致的孤獨,隔著鐵窗也能向警衛人員調情,她們會翻過鐵絲網猛撲入男犯懷中。
男犯們似乎也有著公狗般敏銳的嗅覺,能夠嗅出女犯在哪裡幹活,走哪條路,甚至是她們今天在女隊里發生了什麼事。
然而男女犯人是無法見面的,每到夜晚,在男犯們居住的土坯房裡,每個男人的夢中都有女人,嘴裡發出旁人聽不懂的夢語。
章永璘這一年三十一歲,從發育成熟到現在,還未見過實實在在的,活的女人的肉體。他的夢中,只能出現那個曾經弔死在這間房子里的女鬼。
章永璘把被子的一角留出,每到深夜他的「夢中情人」就會如約而至,但是章永璘自始至終都看不清她的臉。
任憑同屋的人怎樣形容女鬼死後的樣子如何慘烈,舌頭長長地耷在嘴邊,眼睛也瞪得滾圓……,但在章永璘心中她始終是美好而模糊的。
此時在章永璘心中,像百合花一樣美好的愛情,早已經完全被轉化成對「肉體」的渴求,身上僅剩的只有動物的生理性需求。
當愛情被還原成本能,感情和皮膚一樣都變得粗糙起來,在極致的壓抑下,人再也沒有了獨特的個性,所有人都被還原成只有基本需求的原始動物。
時間一點一點地在勞改犯臉上刻著勞改紋,這不僅揭示了他們現在的境遇,還註定了他們這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陰暗的心理。
在這黑色囚服的團體中,一旦完全融入其中,就會被吞噬,完全失去自己,,章永璘為了不被著黑色的團體完全吞噬,不斷地與之拉開距離。
就當章永璘已經在黑暗的邊緣快要被完全吞噬時,他在蘆葦叢中看到了一個洗澡的女人,那是章永璘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一個女人的輪廓。
相比於勞改隊里那些只不過是一個「概念」,要腰沒腰,要身材沒身材,只有一張張黑紅的,臃腫的面孔的女人們,這個出浴美人,簡直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。
她比章永璘的「夢中女人」還要美好幾倍,年輕的活力在她身上一展無余,因為常年勞動,她的皮膚緊致而豐滿,健康色的皮膚和精緻的眼瞼,美得像一朵嬌艷的玫瑰。
一瞬間,章永璘忘記了自己,定住了腳步,浴中美人也忘記了自己,並不著急穿衣服,兩人獃獃地看著對方,直到遠處的號角聲打破了這一切。
章永璘在她的眼裡看見了長期壓抑下的痛苦,也看到了她生理上的飢餓,但是因為他以往接受的教育和根植於心的文明,讓他把生理上的需求轉化成了一種精神上的憂傷。
章永璘為自己也為她感到憂傷,在這好不防禦的姿勢中,章永璘看到了另一個自己,那個留出被子的一角給女鬼的自己。
兩人錯過後,章永璘開始蔑視過去所受到的全部教育。 文明,不過是約束人的繩索,使一切歸於人,發自人本性的要求都變得那麼復雜,那麼可望而不可即。
同時又慶幸自己過去受了教育,是文明使他區別於動物,使他能剋制自己,在關鍵時刻表現出了人,也只有人才能表現出的高尚行為。
有思考能力的人靠思考生活,沒有思考能力的人靠本能生活,但是本能使人堅強,思考卻使人脆弱,撕開神秘的帷幕,章永璘的夢中女神從此有了完整的形體,清晰的面孔。
分別後,兩人又擦肩而過地見了一面,她的一句:「我恨不得宰了你!」引發了章永璘無盡的沉思,他始終不明白,這句話里要表達的是什麼感情。
章永璘打聽到她的名字叫黃香久,此後八年,兩人都沒有再見過,從此他的夢中女神換了對象,八年的每個晚上,被子的一角都是留給黃香久的。
當一個勞改犯,最好對生活不要抱任何幻想,章永璘幻想了,幻想著能夠與黃香久有愛情,所以從此多了無盡的苦惱,要知道,在勞改所里,沒有愛情,只有情慾。
再次相遇時,章永璘還是個三十九歲的童男子,而黃香久是個結過兩次婚的少婦了,兩人相視一笑:啊,原來你也在這里!
黃香久的兩次婚姻,都被丈夫用勞改的事來拿捏她,迫使她只能逃離,而在勞過兩次改的章永璘身上,黃香久找到了惺惺相惜的感覺,兩個黑暗中的人報團取暖。
兩人向組織打了結婚申請,對於這段婚姻之初,黃香久要的不過是一個可以依附和改造的男人,而章永璘對黃香久卻是已經有了八年的愛情幻想。
新婚之夜的靈與肉的搏擊,章永璘多次敗陣,最後只得在汗水中認輸,承認自己是一個無能的男人。
對於不能行夫妻之事的丈夫,黃香久無法滿足於靈魂的結合,況且結婚之初,她並不愛章永璘,只是理性的經營著兩個人的合作社。
在相處中,黃香久感情上逐漸對章永璘有了一個質變,她開始關心章永璘的精神,給他買收音機,把來之不易的油全部放在章永璘的碗中。
可是愛情不僅僅是兩情相悅,有愛無性的婚姻始終有一條裂痕,兩人身體難以契合,使得黃香久邁出了出軌的一步,將自己的身體送給了一個自己不愛且看不起的人。
大青馬的一番哲學見解,讓章永璘無地自容,「閹人騎騸馬」,人和馬都不過是時代下的產物,為了更好的管制,閹割了所有的臆想,連思考的權利都被剝奪。
而章永璘的「宮刑」,早在勞改隊里大家大談女人的時候就被執行了,那時候人們都在談著自己心中最美的女人,而章永璘為了保持一個文化分子該有的高雅,極力的壓制自己。
在長期的壓制中,就像憋尿一樣,最後導致「愛失禁」了,自己都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部分,而在這其中丟失的,不僅僅是作為丈夫的尊嚴,還有正視人生的勇氣。
這一段出軌的書寫,撕開的不僅僅是章永璘的傷疤,還有黃香久的隱痛,為了滿足一時的快樂,背叛婚姻,在自己的精神上加註恥辱,這無疑也是一種無奈。
魯迅先生曾經棄醫從文,他深知:身體的覺醒必先從心理開始,一個人若是總是用迴避和躲閃面對現實,那麼他身上是沒有活力的。
天空就像夫妻的婚姻一樣,被豁開了一個口子,傾盆而下的雨,就像夫妻倆床中央那條被疊起來做分界線的被子一樣,把人心戳的千瘡百孔。
章永璘為了下水渠堵水,下到三四米深的深水中,冒著生命危險就下了壩下的幾十戶人家,一時間被老鄉們熱情款待,成了一個真正的英雄。
章永璘找回了自己早已丟失的價值感,沉睡的意識被這份尊重喚醒,隨之而來的是身體的覺醒,黃香久就像那口水渠一樣,被章永璘完完全全的征服。
章永璘找回了自己的青春和活力,可是黃香久和生產隊這窄小的天地,也再也無法容納章永璘的雄心。
他想要逃離,逃離這片改造他,包容他的黃土地,哪怕外面的世界更加艱險,沒有舒適的環境,他也依然充滿嚮往。
而黃香久的發聲卻成了無聲,沒有人在意她的內心想法,也沒有人在意她離過幾次婚,人們在意的,不過是這枯燥的日子,又有了新的話題。
黃香久精心編織的小家,終究沒有了男主人,而她心中的愛,卻被這個要遠走的男人盜走了。
男人的一半是女人,女性在男人的生命中,起著救贖與自由的作用,但是一旦男人得到了自由,女人將再也留不住他。
正如張賢亮所說的那樣,女人永遠留不住她所創造的男人,女人永遠只是男人的一半,男人的另一半則是對於精神和信仰的追求。
《男人的一半是女人》是張賢亮以男性角度來書寫的一篇自傳是小說,從女性角度來看,小說確實充滿「男性中心主義」,不過這也正是小說的成功之處。
它從男性的角度反映了女性的「空洞性」,女人們普遍缺乏主體觀念,就連受過中學教育的黃香久,在艱苦的環境中,她用名貴的護膚品,把家打理得很有情趣,不讓自己墮落於糟糕的環境中……
然而任憑她多麼的與眾不同,還是逃不脫以男性為主體的束縛,哪怕經歷過兩次婚姻的傷害,依然覺得女人的生命中必須有個男人。
而這個男人,只要有男人「雄風」,哪怕每天打她罵她,都是可以接受的。
而在男性的視角里,女性不可或缺,甚至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,但是女人並不是生活的唯一,尤其是知識型的男性,除了女性,還有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,而女人只不過是基層慾望的寄託。
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,以金字塔結構,從低到高劃分了人的需求層次:生理需要-安全需要-歸屬和愛的需求-尊重的需要-自我實現的需要。
女人把所有需求都放在了男人身上,而女人於男人而言,她們只滿足了生理需求和歸屬於愛的需求,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,必須要從社會上才能獲得。
這也正是章永璘在黃香久身上得到了基本生理需求滿足後,執意要離開她,追尋更廣闊的世界的根本原因。
❸ 【真實故事】草原女騎手卓拉
1、
七月,是草原最美的季節。
百靈歡鳴,健馬長嘶。驕陽曬綠了烏珠穆沁草原的夏草,河水飲肥了錫林郭勒河邊的牛羊。
藍天白雲是長生天塑造的青花瓷。騰格里似乎格外偏愛這片牧場,願施以了更多恩澤。每年夏天,錫林河邊總是水草豐美,綠野無垠。
牧民們拉起宮殿般高聳的帷帳。彩幄翠幬,旌旗飛揚。
夏季那達慕大會正在草場上隆重召開。這是草原上最盛大的聚會,是英雄的競技場,牧民的狂歡節。
九支白色馬尾垂穗的蘇魯錠長矛直指雲霄,由白馬騎士手持著開道入場。這是蒙古族的聖物,象徵和平和庄嚴。歌舞隊、博克隊、馬隊、駱駝隊……各種蒙古族盛裝的方陣依次走來。
牧民們不畏路途遙遠,穿華服,戴貴飾,匯聚一處。平日里寂寥的草原頓時熱鬧起來。蔥翠的原野上,能歌善舞的蒙古人,盡情歡唱、游戲。
牧民烏力吉一家也從一百多公里外的高日罕鎮趕來。他們來那達慕不止是遊玩,還是參加比賽。烏力吉的兒子那日松要參加博克項目,而他的女兒卓拉將要參加賽馬大賽。
騎馬、射箭、博克,被蒙古人稱為「男兒三藝」。在成吉思汗統領草原時,就已經成為蒙古戰士的必備技能。能騎善射精通摔跤的人,會得到萬眾的宣揚和贊美。今天,這三項競賽已是那達慕的保留節目。
那日松,是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博克明星。他渴望獲得一次大會的優勝,贏得萬人敬仰的獎品——江嘎。烏力吉老爹對兒子很有信心,讓他擔憂的,是女兒卓拉。
卓拉十五歲了。她曾是這片草原上最優秀的騎手,能駕馭最暴烈的駿馬。去年的夏季那達慕,卓拉獲得了冠軍。
可那之後,一次意外落馬,摔斷了她的肋骨。傷雖養好,事故卻給卓拉帶來了深深的恐懼。她再沒有騎馬在草原上賓士過。
那達慕開幕式上的騎手們表演著高難度的馬技。一位女騎手格外搶眼。駿馬飛馳,她更像藝術體操運動員,在馬上翻轉騰挪,施展令人嘖舌的馬背平衡術。
一年前,卓拉可以和她一樣,人馬融為一體,為觀眾獻上彰顯技巧與膽量的演出。
可如今,可怕的回憶占據了卓拉的腦海。馬變得十分陌生。她再也聽不懂它的語言,感受不到它身體的律動。
烏力吉問他的孩子:「你們都准備好比賽了嗎?」
「准備好了」,那日松回答果斷。他等這一天已經很久,那達慕是他證明自己的絕好機會。
卓拉小聲答道:「還沒有。」她低垂頭,臉色紅熱。她不想讓阿爸失望。
烏力吉輕輕摸著卓拉的長發,他永遠相信自己女兒是勇敢的,勇氣只是被短暫的遺忘。
「先去看看哥哥的比賽吧」,烏力吉希望那日松的比賽,能鼓舞卓拉深藏心底的力量。
2、
蒙古式摔跤被叫做博克。博克從八百年前就已經在民風剽悍的草原大地上流行起來。
早年間,無論貴為王爺、還是賤為乞丐,誰想參加,都可以上場。這一習俗保留至今,今天的博克手仍然不分年齡、職業、尊卑。
博克賽場上無級別之分,高大魁梧者也可能敗給矮小消瘦者。力氣不是唯一的獲勝條件,智慧和技法往往更為關鍵。
推抱拉搡、扯挑纏絆,數十種摔技變化多端。一局定輸贏,膝蓋以上著地者當即淘汰。無差別較量、結果常常出人意料,這正是草原人民喜愛博克的原因。
摔跤手歌唱起,博克健兒掄開雙臂,邁著鷹步舞踏入賽場。烏力吉和卓拉站在場外,與圍觀的牧民一起吶喊助威。選手捉對廝殺,那日松也在其中。
那日松已經二十四歲,到了博克手嶄露風頭的年紀。他長著硬朗的臉膛,顴骨突起,眉宇剛毅。他來參賽唯一的目的,就是贏得夢寐以求的江嘎。
參賽的博克手們上身赤膊袒腹,披短坎肩。坎肩用牛、鹿或駝皮製成,鑲銅銀鉚釘。下身穿寬松多褶的白褲,套包裹大腿和膝蓋的套褥。套褥上有蒙古阿媽刺綉的精美而盡顯威嚴的圖案。足蹬馬靴、腰系三色綢。博克手中,最為引入注目的是佩戴江嘎的選手。
江嘎是博克手特有的項圈,它是榮譽與稱頌的代名詞。圈體由三條哈達纏制,圈上挽綴五彩絲帶。藍色象徵藍天、白色象徵白雲、紅色代表朝陽、綠色代表綠葉、黃色代表大地。
孔雀的翎羽絢爛,雄獅的鬃毛威風。江嘎就是博克手的翎羽和鬃毛,是博克手至高的追求。
只有大型賽事的優勝者才能獲得江嘎,一次頒發,終身佩戴。
本次那達慕博克賽參賽五百一十二人,只有冠亞軍才能榮獲江嘎。那日松就要向這一目標發起沖擊。
那日松輕易取得了第一輪的勝利。第二輪的對手,壯碩如牛,那日松不急不躁,耐心和對手打起消耗戰。二十分鍾的僵持,你來我往的試探。那日松瞅准機會,使出渾身力氣將這頭「蠻牛」抱起,狠狠的摔在草地上。卓拉和烏力吉歡呼雀躍。
第三輪,那日松更加謹慎。他的對手戴著陳舊的江嘎。汗水和歲月浸泡的綢帶,說明對手成名很早,經驗十足。
那日松憑著年輕力壯,准備先發制人。他向對手展開凌厲的攻勢,左拉右靠,絲毫不給對手喘息。對手身經百戰,死攥住那日松的坎肩,毫無破綻。那日松急速用腳去勾對手的腳踝,對手順勢抬腳讓過,趁那日松重心不穩,手上使出千鈞力,一把將那日松拉倒在地。
那日松失利了。對手十分喜悅,跳起鷹步舞。勝利者才有資格再次跳起這舞步。牧民發出呼咧呼咧的贊嘆聲祝賀。
3、
那日松異常沮喪,低頭走出賽場。
烏力吉鼓勵他不必難過。對於這項瞬間制勝的運動,常勝要靠絕對的實力。失敗可以告誡那日松繼續訓練技巧。
快到卓拉出場的時間,一家人拉著馬,趕往速度賽馬起點。
出發點已是百馬爭鳴,人聲鼎沸。蒙古族賽馬不分男女老幼,都可一展騎技。
卓拉的馬名叫阿爾泰,意思是高山。它是卓拉八歲時,阿爸送的生日禮物。烏珠穆沁草原素產良駒,古已有名。
阿爾泰正是一匹血統純正的烏珠穆沁馬。毛色墨黑沁油,頭方頸短,胸寬鬃長。眼如鈴,腿如柱,疾奔可勝烏騅,鐵蹄踏碎狼頭。
蒙古人曾以弓馬之利取天下,靠的正是蒙古馬。而烏珠穆沁馬,是其中的翹楚。可謂,千里疾風萬里霞,追不上烏珠穆沁馬。
阿爾泰剛剛被阿爸牽回來時,還是個小馬駒。卓拉十分開心,圍著阿爾泰團團轉。阿媽給阿爾泰的頭上抹了黃油,阿爸幫卓拉給馬脖上繫上藍色的哈達,一家人高高興興歡迎阿爾泰的到來。
可隨著去年的那次意外,一切都變了。
「上馬試試吧」,烏力吉老爹和卓拉說。
卓拉憂慮的看著阿爾泰。她緩緩抬腳套入了馬鐙,烏力吉扶她上馬。
阿爾泰在原地踟躕不前,馬蹄反復踩踏著草皮。它已知道會有一場激烈的競賽,顯得興奮而焦躁。
卓拉坐在馬上,輕微的顛簸讓她的思緒回到了去年夏末的那個雨天。
厚重的積雨雲滾滾襲來,壓向草原,顯得天地很近。在疾風的驅趕下,草原上的一切都開始加速運動。草浪一波接一波,河水皺起漣漪,牛羊邁開碎步,在牧民的吆喝聲中往圈裡跑。
卓拉從朋友家急匆匆的出來,她要在下雨前趕回家。
即便卓拉縱馬飛奔,也沒能趕過烏雲的腳步。草原空曠,雨幕清晰可辨。由遠及近,像一張巨大的灰色帷幔,湮滅一切。
草地積水,暴雨遮蓋了人和馬的眼睛。一道閃電,利劍般從天空直穿大地,驚雷轟鳴。阿爾泰顯然沒有任何准備,它突然狂躁,從高速奔跑中一個急剎,前蹄豎立,立馬半空。卓拉被狠狠的甩在地上,她在雨水的悉簌聲中,聽到一聲清脆的骨頭斷裂聲。
等卓拉勉強站起時,阿爾泰早跑的不見蹤影。她感覺右邊肋骨生疼,可距離家還有幾公里。站在雨地里,任憑暴雨澆淋,無處躲藏,她孤助而絕望……
阿爾泰低沉的叫著,不住後退,旁邊一匹馬並不友善得朝阿爾泰靠近。卓拉的回憶被瞬間打斷,她迅速跳下馬背,躲到一邊。
烏力吉老爹輕嘆一聲。她還是害怕。
卓拉的狀態不能參加比賽。開跑在即,烏力吉一躍上馬,他只好替女兒出戰。
「那日松,照顧好你妹妹」,他特地給哥哥交待。
「阿爸,其日麥」,卓拉怯生生的為烏力吉加油。
4、
那達慕大會結束了。烏力吉一家開著卡車拉著阿爾泰,返回高日罕鎮格日勒圖嘎查的牧場。
迎接他們的是留在家裡的爺爺和阿媽。
烏力吉一家五口人在牧場中搭了三個蒙古包。
那達慕成績從期待到失落,一個小小的家庭會議就在中間爺爺居住的包中召開。
蒙古包內陳設簡單。圍廬掛著幾幅皮畫,居中的是成吉思汗像。厚厚的地氈上,烏力吉做了低矮的木台,更加防潮。
右側的櫥櫃上,擺放著一副馬鞍。這是孟和爺爺年輕時找匠人打造的。
馬鞍是用三十多根牛背皮製成,在酸奶里泡了兩個月,用手揉搓,耗費整張牛皮。鞍上配兩斤的白銀墜飾,雕花精緻,鑲嵌著紅瑪瑙、綠松石。蒙古人從不介意像別人展示財富,這是他們的勞動所得。而女人用財富來裝點秀發,男人則用財富裝飾馬鞍。
阿媽從銅鍋中舀起奶茶,給大家分發。
「那日松,你有什麼想法?」烏力吉問道。
那日松回答:「我想去寶日胡舒嘎查。那達慕上我打聽了,額爾登師傅在那裡教授博克。很多博克手都去向他學習。」
烏力吉贊許的點頭:「額爾登巴雅爾,他是有名的博克大師。你能向他拜師很好。我支持你去。」
那日松很欣喜:「太好了,阿爸。那我准備下,這兩天就出發。」
烏力吉說道:「可以可以。卓拉,你呢?你還要不要賽馬?」
「我也不知道」,卓拉很迷茫。她想騎馬,可是她現在卻畏懼著馬。
孟和爺爺看著那日松和卓拉,這都是他抱大的孩子。
他說:「我們蒙古族認為,站在地上的男人,只是半個男人。只有騎上馬背才能叫做完整的男人。而女人是沒有要求的。會騎馬的女人自然好,是蒙古之花。不會騎也沒關系,現在騎摩托車也很方便。」
爺爺的話是在寬慰卓拉,卓拉一邊聽著,一邊不住地捏著衣角。
「爺爺、阿爸,再讓我試試吧」,卓拉給出了最終的答案。
烏力吉說道:「嗯。墜馬的事情已經很久了,你要恢復你的膽量。改天我馴馬你看看,知道我們蒙古人怎麼讓馬匹聽話的。」
第二天,那日松收拾好自己的戰服,烏力吉要開車送那日松去找額爾登師傅。卓拉在氈房前為哥哥送行。
那日松對卓拉講:「卓拉,其日麥。我相信你會再騎上馬背的。冬季那達慕我就回來,我要拿到好名次,做你的榜樣。」
卓拉目送著阿爸和哥哥的車遠遠消失在牧野的遠方。她獨自一人,走到馬廄。
卓拉家以放羊為主,馬養的少,只有六匹。一年前的那達慕奪冠獎勵了一匹馬。還有一匹種公馬,另外一匹母馬主要是采馬奶用,阿爾泰是一匹騸馬。其餘兩匹,是母馬下的小馬,現在也漸漸長大了。
現在牧民都開車、騎摩托,養馬的人越來越少。馬不再承擔交通使命,飼養成了牧人的一種愛好。
哥哥去追逐自己的夢想了,卓拉的夢想就在這里。卓拉蹲下,托著腮,凝視著。現在她甚至不敢去輕撫每一匹愛馬。
5、
馬圈的柵子拉開,烏力吉拿著套圈走進去。馬群突然緊張,溜著馬圈躲避。
烏力吉手持繩索,精準套住一匹幼馬的脖子。馬兒拚命奔逃,烏力吉被拖出去十多米。烏力吉坐在地上奮力後拉,馬兒被拽到在地。烏力吉靠近馬兒,他抓住了轡頭。
摔倒的馬兒迅即再次跳起,短暫的喘息,烏力吉縱身躍上馬背。
馬兒沖出圍欄,烏力吉手中攥緊韁繩。
蒙古族養馬,是在野化和馴化中尋找一種和諧。馬駒斷奶後,要先跟著成年馬在草原上放養兩年。這樣的馬叫做生馬,然後才訓練騎乘。兩歲的幼馬,個頭並不比成年馬小多少。
生馬第一次被騎,野性爆發,連嘶帶咬,暴躁無比。這是人與馬的第一次激烈對抗。
馬兒四蹄蹬地,騰空狂跳,試圖把烏力吉甩下馬背。烏力吉是經驗老道的騎手,他隨著馬兒時伏時起,姿態穩健。
馬兒見一招失敗,開始呼嘯著朝草場狂飆。邊跑還不停搖頭擺尾,誓要與烏力吉一教高下。烏力吉不斷調整重心,扽住馬鬃,嫻熟的隨著馬擺動身體。
此時的訓馬人,不拿馬鞭,這是對馬的愛護。馬兒抓狂亂叫,暴跳如雷。訓馬手憑借高超的騎藝,與馬共舞。馬累的聲嘶力竭,才算制服。
不一會兒,烏力吉遛著馬兒一陣小跑回來。卓拉在旁邊靜靜看著阿爸馴馬的過程。
烏力吉跳下幼馬,把它趕回馬圈。他喊道:「卓拉,牽上你的馬。」
卓拉受到父親英勇的感召,走進馬圈,牽起了阿爾泰的韁繩。烏力吉也拉著一匹馬,領著卓拉走向原野。
烏力吉扶卓拉上馬。他拉過阿爾泰的韁繩,試圖帶一帶卓拉,讓她重新體會馬兒奔跑的節奏。
草木蔥蘢,牛羊蹀躞,草原的空氣清新醉人。馬兒歡快的踱步,輕松愜意。
卓拉的心情也慢慢放鬆下來,她安靜的體會著阿爾泰交替的步伐。
烏力吉老爹很欣慰,這樣的訓練也許真可以讓卓拉找回感覺。「我放開,你自己跑一下。」卓拉點了點頭。
烏力吉的手剛一松開,阿爾泰就不乖地加速。它撒開性子,忘情打歡兒。卓拉的表情變得嚴肅,她覺得阿爾泰不再溫順。卓拉猛拽韁繩,阿爾泰放慢速度。
卓拉迅速跳下馬背,她頭也不回,朝蒙古包走去。
訓練失敗了。阿爾泰委屈的跟在卓拉後邊溜達。
攀登高山,要尋其坡道;橫渡大海,要覓其渡口。曾經縱橫馳騁的女騎手卓拉,卻無法找到自己的坡道和渡口。烏力吉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時間,卓拉或許需要更多的時間,烏力吉這樣想。
隨後的日子,隔三岔五,烏力吉就拉著卓拉在草場上放馬遛彎兒。
女兒騎不騎馬對他並不重要,他只想為女兒治療心中的創傷。草原,不該給卓拉帶來一片陰影。草原的孩子,應該沐浴永恆的陽光。
6、
秋雨一場接著一場,青草變黃。又過兩月,朔雪紛紛落,鋪天蓋地的白。
寒流肆虐。白毛風打著響亮的哨子,裹挾著西伯利亞的冰冷,佔領了烏珠穆沁草原,任性地把它打扮成荒野模樣。
氣溫逼近零下四十度。
沒有到過冬天的草原,就不算了解真正的草原。
在萬物蕭索的外表下,蒙古人迸發出了火山般的熱情。冬季那達慕拉開了帷幕,它是蒙古人與冬天的約定,是蒙古人傲立寒風的標識。
牧民們再次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,他們覺得冬天的冰雪項目同樣有趣。
卓拉在那達慕召開前見到哥哥回來了。那日松和一家人再次出發,艱苦的訓練要去接受那達慕的檢閱。
博克大賽開始,那日松像一頭下山惡虎,所向披靡。額而登大師的調教果然名不虛傳,那日松的策略更加高明,摔法更加勇猛。他的成長令人側目。出手迅捷如鷹隼撲兔,防守嚴密似磐石巋然。
在冰天雪地里,那日松英姿勃發,一路過關斬將拿到了冠軍。烏珠穆沁草原上五百多位最優秀的博克手中,那日松拔得頭籌。
大賽組委會為他頒發了獎品,一頭白毛駱駝還有江嘎,他朝思暮想的禮物。
當頒獎嘉賓把江嘎戴在那日松脖子上時,那日松百感交集。上萬次摔倒再爬起,為的就是這一刻。五彩絲帶第一次沒有用來擦拭汗水,而是擦拭了他的眼淚。
烏力吉也很感慨。蒙古諺語說,有目者路會到,有志者事會成。那日松達成了自己的心願,他成為了這片草原上最勇猛的摔跤手,是萬人敬仰的勇士。
卓拉為那日松的勝利而歡笑,那達慕冠軍的滋味她曾經嘗過。她也贏得過一匹駿馬,給家人帶來無上的榮譽。她多想也能摘得桂冠,再次登上領獎台。可心中那份忐忑卻難以平復。
那達慕不僅僅是體育賽事,也是朋友的歡聚場,商人的交易會。各種買賣人,帶著自己的商品到這里互通有無。
烏力吉遇到了老朋友哈森。哈森給他熱情的擁抱,「烏力吉老哥,祝賀你的兒子奪得博克大賽冠軍。」
烏力吉感到自豪:「哈哈。他受到了額爾登大師的指點,確實摔的不錯。」
哈森問:「卓拉呢?她參加賽馬比賽嗎?」
說到卓拉,烏力吉不知如何開口。「現在還不知道她會不會參加呢。」
卓拉作為冠軍的名氣,享譽草原。很多人也都知道她受了傷,之後再沒有參加過比賽。
哈森說道:「如果卓拉還是不能賽馬,你就把馬賣給我吧。我會給你朋友的價格。」說著他伸出三根手指。
哈森是烏珠穆沁草原最大的馬販子,他來那達慕就是尋找合適的好馬。阿爾泰是眾人皆知的冠軍馬,他求之不得。這次正好試探下烏力吉的意思。
如果是以前,烏力吉老爹一定斷然拒絕。但卓拉可能會永遠告別賽場了,他的態度有些松動。考慮一下,烏力吉答復道:「如果確實那樣,也只好如你所說了。」
當賽馬比賽開始時,卓拉再次怯場,退出了比賽。
7、
草原冬晨,萬籟俱靜。
熹微的曙光才給雲霞掛上一絲緋紅。晚風剛剛退去,牛羊尚在安睡。烏力吉悄悄穿上衣服,提著套馬竿走到馬圈。
他要把馬牽去哈森家賣掉。那日松要去錫林浩特的體校學習了,卓拉看來也不能再參賽。牧民的收入本來就要靠養賣牲畜。家裡沒有了騎手,再沒必要養馬。卡車和摩托車,足夠家人代步。
他不想吵醒家人,烏力吉老爹不知道對於他的決定,孩子會有怎樣反應。可他要為一家人的生計考慮。
馬兒也剛從睡夢中醒來,沒什麼精神,嘴裡突突的噴著熱氣。
夜草已經下去,烏力吉從草垛子上挑了兩叉子乾草,馬兒們開始進早餐。今天要走很遠的路。
烏力吉把馬栓成一列,這樣好趕一些。他拉著馬隊走出圈門。
「阿爸,你要把馬牽到哪裡?」
烏力吉這才發現,卓拉不知何時站在柵欄旁。
他一時語塞,可早晚卓拉都得知道。
「我要把馬賣給哈森叔叔了……」
「不可以!」卓拉跑到烏力吉身旁,一把搶過韁繩。她使勁拉著馬隊,死命的往圈裡拽。
烏力吉看著卓拉,滿臉無奈。等卓拉關上圈門,他想去拉卓拉的手,帶她回氈房。卓拉卻甩開了胳膊,氣呼呼的獨自回屋了。
早飯時間,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喝茶,吃炒米。
烏力吉開始發話:「馬還是要賣掉的。卓拉現在不能騎馬了,家裡留著馬沒有用處。家裡需要一些錢,支付那日松的學費。馬現在不賣,過兩年歲數大了,就只能當肉馬賣掉。現在山羊絨價格漲了很多,賣了馬我們再買一些山羊回來……」
烏力吉老爹滔滔不絕的講著,卓拉全然沒有聽見。她默默的發著呆。
卓拉又想起阿爾泰剛剛成為這個家庭一員時的場景。
第一次騎馬到親戚家時,大家都為她開心,她有了自己的一匹馬。
那年,阿爾泰的馬蹄受傷,卓拉學著給阿爾泰打針。
有一次,阿爾泰拉肚子,不進食,土法止不住。急得卓拉直跳腳,連夜和阿爸去找獸醫給它看病。
阿爾泰沒有辜負卓拉悉心照料。
隨著阿爾泰長到成馬,卓拉的騎術也愈發精湛。
卓拉騎著阿爾泰像個蒙古戰士一樣,出戰大大小小的馬賽,贏得了無數榮譽。
卓拉的名字,會和阿爾泰一起,被牧民提及。每個人都知道她是有名的騎手,她是多麼驕傲。
尤其是之前那次夏季那達慕,卓拉在旗里最大的賽事上率先沖過終點。人們向阿爾泰身上輕灑馬奶酒,這是冠軍專享的殊榮。她站上最高的領獎台,為阿爾泰贏來了一位新夥伴。
阿爾泰是卓拉最親密的朋友,她所有的心事,都會和阿爾泰講。
卓拉的淚水不由自主,悄然落下。
七年的陪伴,那些美好的時光里,阿爾泰與卓拉如影隨行。
「我要參加賽馬!」
「什麼?」烏力吉老爹的話被突然打斷。他驚詫地看著卓拉。
「我可以騎馬,我要參加比賽。阿爸,請不要賣掉家裡的馬」,卓拉說得堅定有力。
烏力吉陷入沉默。他看到了卓拉眼中的淚花,也聽到了卓拉擲地有聲的回答。
每個蒙古人都不想賣掉曾經朝夕相處的牲畜,可生活總是還要向前。
烏力吉發現,卓拉長大了。那個常常要阿爸扶著上馬的小姑娘消失不見。她神情堅毅,眉眼間散發出英武的光芒。
8、
春歸塞北,萬物復甦。
冰凌消融,浸潤了泥土。草木返青,六旋九曲的錫林河再次湍湍流淌。
經過一冬的沉寂,動物們都出來舒展筋骨。五畜出圈,放歸牧場。鼠兔開始打洞,鶻鷹盤旋青天。
南來的暖風,溫柔地輕拂,繪出了嫩綠,吹開了新芽。草原一派蓬勃盎然的景緻。
卓拉牽著阿爾泰徜徉在草原上。她用心感受著一切,好像這天地可以由她汲取力量。
雄渾的草原,卻有它細微的一面。牛兒喝著清冽的河水,阿媽守著母羊唱勸奶歌,金百合花開。
卓拉站在草原上,閉住雙眼,聽。
敖包上風幡獵獵,回應神祇;
馬頭琴音調悠悠;回應自然;
長調的歌聲遼遠,回應蒼天,
牛羊啼叫聲歡悅,回應生靈;
馬蹄踏足聲隆隆,回應大地;
誰來回應卓拉的心聲?唯有吶喊、在馬背上的長嘯。
她要為心愛的戰馬出征。
草原春季第一場賽馬大會,卓拉的身影出現了。
卓拉身披紅袍,發帶藍綢,容顏駿逸,目光威儀。
草原就是賽場,賽程四十公里,先到為勝。
紅旗落下,百馬齊出,像軍團發射的箭陣。奔騰的馬群浪潮般席捲,翻起一路沙塵。大地震顫,天宇回聲,蔚為壯觀。
人們為選手過人的騎術、人馬和諧地配合而稱贊。騎手們競相追趕,奮勇爭鋒。
卓拉揚鞭策馬,神情專注。她看不到周圍的選手,只看到終點的旗幟招搖;她聽不到歡呼與吶喊,只聽到風拂過發梢的聲音。
卓拉越跑越快,阿爾泰似乎明了卓拉的心境。它狂奔不懈,四蹄飛花。
終點處披紅扎彩,鼓角長鳴。
阿爾泰像一匹天馬,載著卓拉飛過終點。人群的喝彩聲響徹曠野,卓拉奪得了第一名。
卓拉並沒有停下腳步。她縱馬像草原深處跑去。像在宣洩,也像在宣言。
望著放馬賓士的卓拉,烏力吉老爹潸然淚下。
在他心裡,今天他的女兒成為了英雄。
無關乎成績,無所謂表揚。每一個能戰勝困難的孩子,都可稱英雄。
他知道,有一天,他的女兒可能也會離開這片草原,追尋全新的夢想。那又如何呢?蒙古的英雄本該征戰四方。
她會找到新的牧場,草原沒有圍欄,永遠敞開心扉。
悠揚的牧歌,純純的奶香,會提醒她,草原是她永遠的家園。即便跑到天涯,都不會忘記草原。
因為,哪裡有草原,哪裡就是天堂。